大年三十，洁云凤云共同把街门的对子贴好，准备过年，二妹巧云从塞西市回来了。

对二妹的突然回家，洁云毫无思想准备，以往春节，她都不回来，今年却意外回来了，这使得作为大姐的洁云又惊又喜，多年来，这是白家三姐妹难得在一起共度除夕的一年。

巧云瞧着门楣上红彤彤的春联，由衷地说：“大姐，你真治家有方啊，比妈活的时候过得好多了。”

洁云说：“不是姐有能耐，而是现在人们的生活普遍提高了。”

巧云走进家，见大黄柜上摆着一台十八英寸黑白电视机，“哇”地一声，更加赞叹不已。

洁云说：“如今农村的业余生活也挺丰富，人们打打小牌，玩玩麻将，看看电视，扭扭秧歌，唱唱歌，过得也很开心。”

凤云接着说：“兴旺上别人家看电视，时间长了，也不是个事，大姐和我一合计，用卖猪钱买回一台。自从把电视搬回来，小弟哪也不去，就在家看，安静多了。”

巧云连连说不错，挺好。

洁云给二妹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问：“咋今年想起回来过年了？”

巧云抿了一口，烫得她赶忙放下，说：“轮到我休班，正好是过大年这段时间，在厂里也没得干，就回来了。”

洁云“噢”了一声，见巧云有话要说，最终还是没说，她也不好意思问。

晚上，洁云去宋芳家串门，才听她说起巧云是和小六子相跟着回村的。

宋芳好像发现了新大陆：“我跟你说，两人挨得很紧，见着我，才把手松开。”

洁云闻听，心房一颤，意识到二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了。此后，她紧紧盯着二妹的一举一动，像个特务。

大年初一响了炮，吃了饺子，巧云在炕上躺了一会，百无聊赖看了几眼书，透过窗玻璃，见大姐站在院子一角喂鸡，悄无声息穿鞋下地，溜了出去。

洁云见二妹走出家门，将手中的玉米往地上一扬，一群鸡“咕咕”叫着争先啄食，她一闪身也走出来。

她见巧云往张彪家的方向走来，悄悄跟上来。只见二妹走到张老五家门口，学了一声猫叫，不一会儿，小六子嬉皮笑脸出来。二人警惕往前后左右看看，确信没人发现，相跟着往南沟走去。洁云跟在后面，见小六子一回头，她机警地一猫腰，躲在一堵土石垒成的墙后，才没被发现。

小六子就属跟张彪走得近，用他的话说，大哥二哥三哥四哥跟他不是一路人，只有五哥跟他脾气相投，能说到一块去，父亲在世，也夸老五老六聪明伶俐，会来事，要知道大儿子二儿子三儿子四儿子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不如生下送人，留下老五老六养老送终，省得受那么大累，含辛茹苦把他们养大，也指望不上。

小六子每次从塞西市回来，都在张彪家住，韦良颖看在丈夫的面子上，盆上碟下殷勤备至伺候着。小六子是属狗的，哪家对他好，他就在哪家吃喝拉撒，五嫂也有怨言，可不敢惹张彪，只在背后磨叽。

巧云与小六子走出人们的视线，二人才牵起了手，有说有笑，看他们的热络程度，非一日之功，而是好长时间累加的结果。

巧云对张彪和他的弟弟从来就没好感，以前不止一次对大姐说，嫁人也不嫁小六子，跟他哥一个德行，曾几何时，她钻进小六子设下的圈套？

洁云恼着脸从外边回来。凤云见大姐出去转了一遭，回来像谁欠她二斤黑豆似的，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洁云没好气地说：“问你二姐去！”

凤云见大姐从被垛扯起一条被子盖在身上，睡起了大觉，迷惑不解了。

两个小时后，巧云脸上洋溢着微笑走进家门。

洁云猛地一撩被子坐起来，大声喝问：“你这大半天都去哪里了？”

巧云被姐姐的反常表现弄得一愣神：“姐，你这是怎么了？”

“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巧云不自然地笑了笑：“去南沟溜达了。”

“和谁？”

看着大姐眼里喷出的火苗，她不敢撒谎了，只好承认：“和小六子。”

洁云把炕沿拍得山响：“你什么时候和他黏乎在一起的？”

巧云只好供述了被小六子俘获的过程。

女人怕磨，再坚贞的女人，也架不住男人的软磨硬泡。小六子深知女人的特性，他坚信，白巧云看上去性格外扬，高贵美丽，其实她的内心最孤独，只身来到陌生的城市，需要有人相助与提携，以便站稳脚跟。经过分析，他认为能打入内部，就看工夫下得深不深。他自信，只要不厌其地烦麻缠她，她早晚会成为他的盘中菜口里食。

果不其然。就在小六子第五次进攻无果，准备放弃之时，意外看到巧云向他伸来橄榄枝，他大喜过望一把抓住，再也不想松开。

巧云爱看电影，只要是休息时间，几乎都看。和她要好的女朋友加夜班，顾不上同她去，她只好一个人去。有回看完电影已是深夜十一点钟，回出租屋这段路是有路灯的，因为夜已深，路灯早就关闭了，她只好摸黑前行。她在前边走，总觉得后边有人跟随。她快走，那人也快走，她慢走，那人也踟踌随行。她发毛了，拼命跑起来。后边那人也拼命追赶过来。她跑到拐弯处，终于被歹人撵了上来。那人戴着面具，看不清脸，只露出两只眼，就听那人说：“把身上钱掏出来，我就放你走。”她一听傻眼了，出来只装了买票的钱，多余钱一分也没装。那人见她不肯往外掏，上前就掏她的兜。她拼命躲闪。那人见她花枝乱颤，借着月光仔细看了她一会儿，改变了主意：“不想破财消灾也行，跟我好一回吧。”听那人要占她便宜，吓得尖叫起来。她一再求饶，那人步步紧逼。就在万分紧急之时，只听一声断喝：“哪来的流氓，吃小爷一棒。”一根干树枝舞得密不透风向面具人扫来，面具人情知不妙，一闪身逃出伏击圈，比兔子跑得还快，一眨眼，不见了踪影。

万没料到从色鬼手里救下她的人是小六子。晚上八点小六子去巧云的出租屋一看，铁将军把门。这么晚了，能去哪儿？既来之则安之，等一夜不信等不上她。他在门前躺倒睡了一觉醒来，还不见她的踪影，只好泄气地离开。老远就听到女人的尖叫，他情知发生了什么。别看小六子人品不端，还是有一点正气的，他从地上捡起一根干树枝，想也没想，就扑向前方。他做梦也没想到，救下的竟是巧云，是他日思夜想的可人。

两人一对眼，都有些尴尬，过了几秒钟，小六子问这么晚了，你咋才回来。巧云说看电影停了一会电，然后不好意思地说：“要不是你，我就……”

“咱俩还是有缘的，在紧急关头，我及时出现在你面前。”他装出不胜唏嘘的样子。

她不知说啥好。

“没有别的事，我走了。”小六子欲擒故纵走出几步，回头看她一眼。

她抬头望着天上一轮圆月，低头一看满地清辉，低叹一声，叫住了他。

小六子内心一阵狂喜，返回来。

巧云讲述了小六子见义勇为救人的英雄壮举，给洁云的感觉是二妹在编故事，打死她也不信，小六子会舍命救她。有一年夏天，洁云和他一起去坡上打猪草，从石头缝里钻出一条菜花蛇，她还没跑，他已跑得远远的。

洁云气愤地说：“从小都是孩娃娃长大，小六子的人性比烂李子还烂，我不能眼睁睁看你跳火坑。”

“大姐，”巧云心情平气和地说，“我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可跟他一接触，才知道他以前的臭毛病改了不少。人啊，不能拿老眼光看人。”

洁云恨恨地说：“江山易改，秉性难易。我看他们哥儿们倒了荞麦皮也改不了。”

凤云见大姐二姐争执不下，站在大姐一方说：“听人劝，吃饱饭。二姐，大姐说得有道理。你果真要和小六子结合了，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巧云瞪了小妹一眼：“小孩子，懂个啥。”

凤云不管二姐是否高兴，将大姐受到张彪的凌辱和盘托出。

巧云万没料到小六子的五哥会对大姐动粗，错愕不已，大张着嘴，不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