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利峰的丧葬服务中心,包罗万象,几乎将丧葬这一块全囊括了,不仅制作丧葬用品还卖丧葬用品,每天雇佣行业工人丁丁当当,有的做棺材,有的做花圈纸人纸马,他还联络一个民间戏班一个鼓乐班,一旦有人想大操大办,就将他们介绍出去,从中提成。走进他的服务中心,犹如走进阎罗殿,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洁云是硬着头皮走进去的,露过棺材坊,见几个工人做着一口比普通大一号的棺材,她问做这么大有啥用,不就是装个死人吗?
一个年轻工人抬起头,见貌美如花的女人问他,冲她一笑:“这肯定是有钱的主儿,随葬品肯定不少。”
洁云一咧嘴:“啥社会了,弄那么多东西陪葬,有啥意义,还不是遭贼算计。”
“说得也是。”年轻工人说。
其他几个工人一边干活一边点头。
走到纸葬坊,这里清一色都是女工,有个年长的以为洁云是来干活的,招手让她进来,顺手给她一张彩纸,让她剪,她慌忙后退,赶忙说我不是学徒的,是来找罗老板的。
女人说他在办公室,你去吧。
她说了声谢谢,径直来到罗利峰的办公室。
罗利峰的办公室重新装修了,比以前还气派,靠椅背后新购三节书柜,里面放着阴阳八卦的书,除此之外还放着诗词歌赋以及四大名著,在外人看来,他是喜爱读书的,其实不然,他只是用这些书装装门面,假装斯文一下而已。这样说似乎对他不公允,算卦易经之类的书他还是时不时翻阅的,他认为增长这方面的知识,对做生意有利无害。
洁云跨进门,轻轻叫了声叔叔。
他翻阅《玉匣记》,看到精彩处,拍了一下大腿,说了声好,耳边响起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中音,一抬头见是儿子的女朋友白洁云不请自来,有些诧异地放下书,怔怔看着她。
她又叫了声叔叔,他示意她坐在沙发上。
“你来,有事吗?”他问。
她款款向他说明此来的目的,末了补充说:“本来我是想让绍文转告您的,又一想,没有这个必要,您要是想帮我,怎么也好说,您要是不想帮我,绍文说也白搭。”说完,她目不转睛盯着对方。
通过去年她来这里打了一阶段的工,他对她有了很多了解,认为她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暗暗佩服儿子的眼力。她不但长相好看,内心还很善良,特别得善解人意,听说张彪欺负了她,他将张彪装进棺材醒酒,替她报了仇。张彪表面对他嘻嘻哈哈,实则心里有了介蒂,对他怏怏不快。他毫不在意,对他来说,张彪那点家底,跟他相比,简直就是九牛一毛。有钱就是爷,凭罗老板财大气粗,他让张彪往东他不敢往西,叫他赶鸡他不敢撵鸭。罗利峰往往是凭一时性起做事,在他高兴的时候,掏他的心炒菜都行,对某人不感兴趣,则怒目金钢状。张彪与罗利峰共事多年,张彪号准他的脉搏,一般情况下,不愿得罪他。这么说吧,他们俩人的关系,好比乾隆与和珅的关系,张彪就是罗利峰的开心果,罗利峰心情郁闷时,拿他开开心,取笑一番。张彪并不吃亏,相应能得到好处,两人各有所取,何乐而不为。
罗利峰问:“你需要多少钱吧?”
洁云想了想,说:“五千就够了。”
罗利峰一挥手,爽快地说:“你去财务室找你刘姨,就说我说的,给你支五千。”
她万没料到事情会办得如此痛快,不觉心花怒放,站起,向他深深鞠了一躬,欢蹦乱跳出去了。
来到财务室,见刘红艳趴在桌子上将算盘打得乒乓乱响,真个是大珠小珠落玉盘,只不过落在账上的不是珠子,而是代表人民币的数字。她核算一下收入,半天不到进账一万五,剔除成本人工费,净利少说也有三千,合上账本,靠在椅背上,满意地笑了。
洁云走进来,她惊喜不已,赶忙起身离座,给未来的儿媳沏了杯茶水,宾主落坐,聊起来。
“洁云,不忙了?”刘红艳关心地问。
她将今年天旱,播下的种子很难成长,一心一意经营杏树林,不料又遭受倒春寒,只好另出新招,想在山上罩下一张大网伺养柴鸡,由于资金困难,特来求助,刚才找了罗叔,罗叔让找你拿钱。
刘红艳用欣赏的口气说:“洁云,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没等对方回答,她说,“遇到困难不退缩,永往直前。就凭这点,我大力支持。”说完,开了张五千的现金支票,递到洁云手里。
洁云拿着现金支票不知说什么好,刘红艳留她吃饭,她说家里有一大堆活,就不吃了。她走出丧葬服务中心,去信用社取了款,坐上公共汽车返回家里。
凤云坐在院子一个小圆凳上,愁眉苦脸看着兴旺舞枪弄棒,更加愁眉不展。
街门一响,走进洁云,她见大姐满面春风,猜测一定将最大的问题解决了,彩蝶般迎上来,忙问:“咋样?”
洁云走进屋,抓起缸盖的水瓢舀了半瓢水,咕噜咕噜喝个够,将瓢扔进缸里,抹了一下嘴,才说:“绍文他爸妈太好说话了,我一提,他们就同意了。喏,这是五千元。”
小妹“哇”地一声,脸上炸开了花。
兴旺见大姐手里拿着花花绿绿的票子就去抢,洁云左躲右闪不给,没想到他一棍子照她手上打去,她手疼难忍,手指撒开,五十张百元大钞不偏不倚落进缸里。这下可急坏了白氏姐妹,她俩惊慌失措就去缸里抓捞。怎奈缸里只有半缸水,又是一个大号缸,扑腾半天也捞不上几张。
兴旺见两姐姐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说了声你俩真笨。从屋外搬了个大石头二话不说,照缸上砸去。只听“咣啷”一声,缸被拦腰砸裂,清水和钱扑洒在地上。
洁云想不到弟弟急中生智,惊喜地问:“兴旺,咋你想到搬石头砸缸?”
“你给我讲司马光在小时候砸缸救小孩的故事,我就照着做了。”他不无自豪地说。
“人们说兴旺傻,我看一点不傻,我们干着急没办法,他却效仿司马光砸缸,及时解了围。”洁云高兴地对小妹说。
凤云感慨地向兴旺一伸大拇指:“好样的,向你学习!”
受到夸奖的白兴旺一蹦一跳唱着谁也听不懂的歌出外玩去了。
损失了一个大号缸,洁云心里还是怪心疼的,她让凤云找出十几张报纸铺在院里,将湿了的人民币放在报纸上晒,好在日头正旺,万把银针照射在钞票上,不久就晒干了。
宋芳走进院子,见张张大钞放在报纸上,大呼小叫:“我说洁云,你们家开造钱楼了?”
洁云盈盈浅笑:“这是绍文他爸的钱,让我养鸡。”
宋芳想到与张彪的关系名不正言不顺,对比洁云,绍文高大帅气一表人才,家庭条件优越,真有点羡慕她了。
洁云看出她的心思,说:“跟张彪的关系断了吧,趁年轻,还能找个称心如意的郎君。”
宋芳轻轻一叹:“我已是残花败柳,十里八乡都知道,上哪找寻?”
“拿上张彪给的钱,远走高飞,去外边找去。”
“钱来的快,花得也快,现在我手里没钱。”
洁云时常看到宋芳穿金戴银,买名贵化妆品,将自己打扮得妖里妖气,为她一失足成千古恨而扼腕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