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年六月的一天,班主任倡议说:“明天是星期日,咱班搞一次野餐,怎么样?”
建议一提出,立即得到全班同学的一致响应。紧接着,班长罗绍文向老师提出:“魏老师,明天野餐选择好地点了吗?”
魏老师望了望大家:“同学们,你们说去哪里好?”
全体学生七嘴八舌,有的说去风景秀丽的北山,有的说去清静幽美的南山,有的说去有山有水的涧子沟。争论了半个小时,最后以多票否决了少票,决定野餐地点是涧子沟。
每二天八点钟,同学们分别从家中拿来米、面、锅、勺、碗、筷等,集合在操场,待老师一声令下,由班长领队,声势浩荡,直奔涧子沟。
涧子沟,山奇峰怪,泉清水美。十里山川呈翠绿,百丈悬崖裹轻烟。奇峰形各异,险罅栖老鸢。枯藤缠老树,盘根且错节。天堑长坠泪,回音传四季。林阴里,曲径通幽,明阴交替,虫鸟啾啾,彩蝶翻飞。
同学们有的来过这里,有的没来过这里,但都被这儿的环境深深吸引。
他们指指点点,欢呼雀跃,好像小鸟出了笼子那样欢畅。
魏老师选择一块宽阔的草坪,草坪四周围了一圈树,他们就在这里安营扎寨。
同学们坐下来,稍作休息,又纷纷起身,有的安锅有的舂米有的拾柴,没有一个小时,饭做熟了。早有同学把从河中捉的小鱼五脏六腑清除干净,放入锅中炖起来。在这其间,同学们把从商店买的罐头撬开,摆在铺有塑料布的草坪上。男生喝着啤酒,女生喝着饮料,尽情畅饮起来。
过了二十分钟,有个同学从锅中端来小鱼,大家闻着香气扑鼻的鱼味,不约而同用筷子夹一口往嘴里塞,都夸好吃。
大家吃得正香的时候,班主任放下筷子,向大家扫了一眼,笑眯眯地说:“同学们不要只顾吃,谈论一下社会热门话题。”
大伙一听,先后放下筷子,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说什么好。
“我看就谈谈文人下海吧。”忽然,从人群中冒出一个女高音。
大家往说话的地方看去,见是班里最善于辩解的朱丽娜。
“下面,就谈谈你的见解吧。”魏老师鼓励地看着她说。
“那好,我就说说我的看法。关于文人下海,有的人赞成,有的人反对,我既不赞成也不反对。”
“为什么?”同学们盯着她问。
她思索着扫了大家一眼:“如果文学与商品经济联姻,就会影响它的思维方式以及价值取向。所谓商品,都与利益有关,无奸不商,说的就是这个。文人跻身商界,受利益躯使,能写出什么好作品?如果文人不下海,靠写文章维持生计,在物价上涨,商品经济竞争的当下,是很难过上体面生活的。大家去书店看看,书是越来越难卖了,除非名家名作,文学爱好者若想出书,还得自费。所以我不反对文人下海,也不支持文人下海。”
朱丽娜说完,所有人陷入了沉思,大家都在想这个问题。
过了一阵后,洁云开始发言:“我不赞成文人下海,往昔一瓢而饮的颜回、种菊东篱下的陶潜、宁死不食周粟的叔夷伯齐以及现代的朱自清,要是他们的目光投在二十世纪的九十年代,岂能不当惊世界殊?从古至今的文人,品味应当高于普通人,要有一个崇高的自我,才能创作出崇高的作品。”
洁云说完,大部分同学都同意她的看法,尤其绍文,更对她的看法佩服得五体投地,用敬慕的眼光自始至终盯着她,直到她说完,他的目光才从她的脸上移开。
“几家欢乐几家愁!”大家一看,见是徐刚,他平时最爱幽默,今天却带着几分感情色彩,“施光南谱写的一首《十五的月亮》,唱红了多少歌星,唱饱了多少歌星的腰包,但这首曲子的稿费仅仅十六元,如果让他来请客,”他一指地下的饭菜,“就连我们这样的水平还达不到呢!”
他说完,有的同学附和,有的同学感伤,不再有任何争议。
班主任看了看大伙,徐徐地说:“这似乎应该归结于当前的大气候,不过,”他停顿一下,满怀信心地说,“随着市场经济的不断深入,新的价值观念渗透进了文学艺术领域,尊重知识被提到了新的日程。社会办报办刊扩版热潮迭起,竞争日趋剧烈,对好稿的需求量也就越来越大,对稿费也就相应提高了。我希望文科好的同学,比如白洁云、罗绍文,要积极往报刊杂志投稿,不为挣几个铜子,要为以后的创作打好基础。”
魏老师说完,洁云、绍文脸上有几分激动,他俩不由自主看了看,又迅速把目光调开。
接着,同学们又把话题引到名人与名人效应上来。
譬如XXX开公司了,立即舆论猛炒,各路明星群起效尤;
譬如XXX嫁给了老外,街头巷尾的小报立马就有了几天几夜也讲不完的故事;
……
有的同学提出何为名人,有的同学就答别人谈你爱你恨你骂你想你梦你,你就是名人。
其中有个男同学开玩笑说明天我上街杀了人,能称得上名人吗?
有个女同学说,假如你杀的是有头有脸的人,就成名人了。
他们的一问一答,招来大家一阵大笑。
哄哄吵吵后,大伙又把话题说到社会风气上来。
不知怎的,绍文对这个话题特别感兴趣,他给大家说了一个又一个案例。
他举出一起近期在社会上造成恶劣影响的案件,刚说完,同学们七嘴八舌好奇地问:“你说的这些,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没等绍文回答,朱丽娜快人快语:“罗绍文有个亲戚是公安局的,怎么不知道这些?”
人群中又响起:“怪不得呢。”
“你那亲戚任啥职务?”其中一个女同学问。
“公安局长。”绍文面带得意地向大家炫耀。
幽默的徐刚问:“你那亲戚成天和犯罪分子打交道,就没收过他们的赌赂吗?”
人们哄然大笑。
绍文狠狠瞪了徐刚一眼,不知怎样回答他这个问题,不觉,脸上起了红晕。
正当绍文处于尴尬之际,有个铿锵有力、带着开导性的女高音从空中传来:“如果罗绍文的亲戚不在工作上有突出成绩,怎能当局长?”
大家的眼睛(包括班主任)好像受到仙人指点,齐向发言的地方看去,见说话的是洁云,她正用坦然的表情,大大方方看着大家。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这个一向不爱多说一句话的女生,怎么却为罗绍文辩解?大家又将目光投向绍文。绍文诧异地看她,眼里充满了疑惑,更多的是感激。
时间有片刻的停滞,还是班主任打破了沉静:“同学们,刚才罗绍文说的腐败现象,确实存在。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发展,正处在新旧体制交替时期,产生腐败现象的时空环境明显宽松,但我们一定要坚信,党中央对腐败分子决不手软,发现一起处理一起,只有坚决跟腐败现象作斗争,才能保住得来的成果。”
魏老师说完,全场爆发出一阵掌声,他看着学生们理解地点头,心里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自由活动,朱丽娜挽着洁云的胳膊,沿着小溪的边缘缓缓向前走着。
朱丽娜侧过脸,带着疑惑的神情:“洁云,为什么你要为罗绍文争辩?”
白洁云脸上掠过一抹红晕,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当时见他处于难堪的处境,就替他说了句争辩的话。”
朱丽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洁云,说真格的,我看罗绍文对你有那么点意思。”
洁云脸涨得通红,她使劲痒着朱丽娜的腋窝:“怪不得同学们都叫你疯丫头!疯疯癫癫的,胡说些什么?”
朱丽娜被她痒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她笑着逃离了洁云,大声说:“真的,我早就发现他对你有意思,还是在初中的时候。”
“好啊,你再胡说,当心扯下你的嘴。”洁云羞赧地朝她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