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芳在飞沫啤酒厂干了半年多了,十分思念埋在地下的父母,年终岁尾,按照家乡的习俗,过年前,给先人上坟,烧纸,让埋在地下的人拿上钱买东西,过个好年。
宋芳很想回去给爹娘烧点纸钱,表达孝心,可他惧怕张彪找她后帐,迟迟不敢回去。经过一番思索,先让洁云试探一下张彪,看他记恨与否,然后再做决定。
洁云接到宋芳的密令,见机行事。一天下午,她站在村口,打量张彪归途。远远见尘土飞扬,一辆松花江面的开来,她站在路中间,招手示意停下。
张彪一个急刹车,稳稳停在洁云面前,探出头问:“有事?”
“废话,没事拦你车干吗。”
“啥事?”
“你对宋芳还恨不恨了?”
想不到她问了这么个问题。他认真思考一阵儿,说:“要说不恨,那是假的。我对她不薄,她临走,连招呼也不打,你说气人不气人!”
她站在宋芳的角度考虑问题:“她不悄悄走,走得成吗?”见他点头,继续说,“她长期跟你厮混,也不是个事,你成家立业了,怕啥。可她还没对象,跟你再过几年,就毁了。你爱她,就要为她以后的出路考虑,不能只为自己打算。”
他听出话外音:“宋芳让你当说客,放过她?”
“你很聪明,一点就破。”
他咬牙切齿:“墙上挂门帘,连门儿也没有。”
“为啥?”
“不为啥,只因为我付出得太多。”
“说白了,她付出的比你多。青春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坏名誉是多少钱也买不走的。”
他哈哈大笑,笑过之后,说:“你告诉她,要放过她,必须再跟我好三年,三年一过,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她没给你写卖身契吧?”
“那倒没写。”
“告你没理。”
他的痞性又冒了出来:“法院的大门向她敞开着,我随时恭候。”
“向你承认一下错误,就此赦免了吧。”
“说得轻巧。”他发动马达,开车走了。
看着荡起一股土烟,她掏出手帕捂了捂口鼻,骂了句:“比南霸天还南霸天,真不是东西!”
洁云几次端起碗吃饭,几次又把碗放下,凤云见姐姐唉声叹气,问明原因后,说:“你的操心劲真大,前几天为国家操心,今天又为宋芳操心,她和张彪的事你能管得了吗?还是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我和宋芳是好朋友,她的事,我当然得管了。她有家难回,连给父母烧张纸的机会都没有,你说她心里难受不。”
“自己把不住马鞍桥,怪不得别人。明知张彪踹寡妇门掘绝户坟,啥事也能干出来,她还要去挑逗,黏在身上拔拉不下来,又央求你去处理。你有那么大的能量摆平吗?”
她见姐姐摇头,说:“那就不要引火烧身。”
她见姐姐一时不解,提醒:“他没对你动过粗?”
洁云想起以前的种种,倒抽口冷气。
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缓过劲来:“管是应该管,得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找出一个妥善处理矛盾的办法。”
“说的是。”小妹点头。
二人合计起来。
远在塞西市飞沫啤酒厂的巧云坐在财务室做月末会计报表,手机铃声响起,她拿起一看,见是大姐打来的,赶忙接听。
洁云首先问了问她的工作情况,然后问起小六子。巧云回话,小六子不在原来的单位上了,跟她在一个单位。电话那头一个劲地说,那就好,那就好。巧云嗅觉很灵敏,能听出大姐问话的意思。她说大姐你有啥事就说吧,咱姐妹俩还有啥藏的掖的。洁云好像下了挺大决心似的,终于将所求之事和盘托出。
巧云沉思片刻后,说:“行倒是行,就怕哥俩过年那阵儿闹的那场事,他哥不买他的帐。”
“这又要过年了,亲哥热弟计较那些干啥?”
“说是这么说,可……”
最终巧云答应跟小六子说说,这个忙能帮则帮。
电话那头,洁云长长舒了口气。
小六子跳槽来到啤酒厂上班,啤酒肚鼓了起来,他身体干瘦,尽显肚子了,看上去滑稽得很。厂子里的人都叫他卓别林,对这个称呼,他欢快地接受了。
下了班,说好与工友一起去饭店吃饭,走出厂门,接到巧云打来的电话,让他回去吃。他掉转头就走,一个脸上起癣的工人笑话他:“还没结婚,就听她的,等结了婚,她敢骑在你身上当马使。”
“你别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你老婆要模样没模样要气质没气质,哪一样能跟小白比。我听她的驱使,是心甘情愿的。”
长癣工人并不恼,不急不躁说:“丑妻家中宝,美妻是惹祸的根苗。别你小子嘚瑟,把篱门扎得紧点,防止别人偷袭。”
一个工人知晓巧云一些底细,见小六子走远了,向工友绘声绘色说起白巧云过去的种种,惹的工人还没到餐桌,就拿小六子开涮了。
小六子一路小跑回家,令他意外的是,宋芳也在,见他回来,热情有加,给他的感觉是,比去她那儿还热情。
巧云停下炒菜的动作,撩起护襟一角擦了擦脸上的汗渍,说:“本来这顿饭我请她,她提前把菜买好了,又帮助我来做。”
小六子不解的神情加深了。
菜炒好后,三个人围坐一桌,倒上了酒,吃喝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巧云见小六子吃得尽兴,说:“今天把宋姐叫来,是想让你找找你哥,放她一马,不要纠缠过去的事了。”
小六子举起的杯又放下,为难地说:“我哥那人很固执,就怕说不通。”
宋芳问:“你五哥知道我在飞沫啤酒厂上班不?”
小六子看了一眼巧云:“她不让说,我也不敢说。”
巧云点头:“现在又让你去说,你去吧。”
“不怕我哥找宋姐麻烦?”
巧云微微叹口气:“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都是一个村的,早晚得见面。”
小六子为难地没说话。半天才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让宋姐直接找我哥谈判,比较合适。”
宋芳噤声不得。
巧云说:“你哥那人我知道,三句不投就打,事没解决,宋姐挨顿揍不值。”
“朗朗乾坤,法制社会,谅他也不敢,虚打实吆喝也是有的。宋姐要不敢回去,我陪她回去。我就不信他能把天捅个窟窿不成。”
巧云看了一眼宋芳,给了她一个坚毅的眼神。
三人达成一致意见后,开怀畅饮起来。
宋芳一想到张彪的粗暴,蛮不讲理,怎么也痛饮不起来。人在心情不快的情况下,是很容易喝醉的,三杯两盏,宋芳趴在桌子上不动了,巧云和小六子只好把她搀扶起,放在床上。
既然要回去当说客,小六子给五哥买了好多他爱吃的东西,为取得嫂子的支持,他在巧云的参谋下,花了两千元给嫂子买了一件貂皮大衣,心疼得他直嘬牙花子,这可是他两个多月的工资,巧云宽慰他,你也不是给外人,给你亲嫂嫂,有什么舍不得。他这才释然。
巧云很长时间没回老家了,她十分想念大姐小妹和小弟,其间,大姐来市里参加培训,算是见了一面,小妹和小弟不知一年来变化大不大,听大姐说,小妹极有主见,又爱学习,背起唐诗宋词元曲,张嘴就来,还写得一手好字,尤其是毛笔字,直追苏黄,飘逸灵动,村里人让她写春联,她不照抄,而是自编自写,根据各家情况,比如针对赵来顺写的对联,上联:去年光棍今年光棍明年还是光棍;下联:去年丰收今年丰收明年还是丰收;横批:日子照常过。针对光棍撂挑汉三不俊的对联,上联:你懒他懒属我最懒;下联:天大地大属我最大;横批:牛逼。看的人无不捧腹大笑。
小弟的变化也很大。随着年龄的增长,虽然他的智商跟他的年龄不能成正比,但他的体力增大了,大姐三姐都觉费力的活计,他轻飘飘拿下,看上去毫不费劲,令人欣喜的是,他见两个姐姐忙不过来,主动承担起了做饭的任务,虽然做出的饭食有时煳了有时软了,炒的菜有时放的咸盐多了,有时搁的酱油多了。不管怎么说吧,总算有了进步,体谅起姐姐们的不易,总算有了进步。
巧云看人下菜碟,分别给姐妹弟弟买了各自喜欢的东西,一天,跟老板请了假,同小六子宋芳回到阔别将近一年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