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冬天过去了，迎来了春天。

张彪的霸主地位岌岌可危，以三不俊为首的一帮闲汉不拿他当霸主看了，纷纷倒向洁云这边。张彪见三不俊带领一帮光棍忙着给白家种地，拉水浇树，给鸡加工饲料，眼睛都红了，大骂三不俊等人溜勾子拍马屁。有三不俊等人的帮助，洁云相较于往年，不是那么忙了，有时间坐下来想心事了。

满指望绍文寒假能来跟她呆几天，早也盼晚也盼，四十天的寒假，当天来当天就走了，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说要利用假期勤工俭学，她心里说，勤工俭学都是寒门子弟所为，利用假期打工弥补学费、生活费之不足，他家在县城是首富，哪里缺少他挣的那几个钱，这明显是他不愿意多呆找的借口。联想到他的冷淡始自去年中秋节，一只耗子怎能改变对她的热忱？皮裤套棉裤，必定有缘故，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一边是洁云苦思冥想，想不透心上人对她的态度的变化出于何因，另一边，从绍文与母亲的对话中，能窥探出他心态变化的一些轨迹。

绍文坐在棺材铺的财务室看着母亲上账下账，有心帮母亲整理账目，可他学的是警察这一行当，对账务一窍不通。

刘红艳工作了一阵子，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说：“老了，眼花了，记账总是错行。有人接替我干就好了。”

绍文说：“我想让洁云跟你学会计，她不想来，言说用双手创造的财富才意义。”

“洁云是个有理想有志气的孩子，儿子，你能娶到这样的媳妇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他不无感慨地说：“想想她被太阳晒黑的皮肤，干活磨成老茧的双手，住在简陋的鸡场，忍受各种蚊虫的叮咬，老鼠蟑螂的侵袭，真替她恓惶得慌。”

母亲敏锐地问：“你嫌弃她了？”

“绝无嫌弃之意。我认为她太傻，吃那么多苦，不值得。嫁过来，要啥有啥，何必受那份罪。”

刘红艳说：“她吃那份苦，正是要创造出财富，体现自身价值。”她歪头看了大儿子一眼，“你以前对她的勤劳吃苦精神很欣赏，怎么现在又变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没变是没变，只是认为她不会享受生活，不像现在的年轻人。”

知子莫如母。刘红艳从绍文躲闪的眼睛里看出端倪：“老实告诉妈，你是不是另有所属，不爱白洁云了？”

他红头胀脸，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对母亲的问话不予回答。

绍文所在的警校学生来自全市各个县区，还有来自外省市的，可以说五湖四海，四面八方，具体到他所在的班级，有个来自本市女生，她在班里学习顶呱呱，长得在全校是一枝花，据同学说，她家条件优越，父亲开着商场，效益十分可观。

大学生都到了情窦已开的年纪，名叫沈毛豆的女生凭借自身条件和家庭条件不把全班男生放在眼里，这样说，似乎不太准确，她对身材高大，相貌堂堂，浓眉大眼的罗绍文倒是生出几分好感，几次伸出橄榄枝示爱，都被对方挡了回去，她不甘心，凭着优渥的条件，自信心十足，锁定目标，不将他追到手，誓不罢休。

绍文对洁云的爱，岂是沈毛豆几个回合就能击败的。

一天放学后，沈毛豆骑着大阳摩托回家，远远见罗绍文在前边走，灵机一动，加快油门赶上，“嘎吱”一声停在他前面，挡住了去路。他一看是她，想走开，怎奈左绕右绕，未能躲开，只好站住。

“为啥缠着我不放？”他生气地说。

她戏谑地说：“谁让你长得符合我的审美标准呢。”

他故意呲了呲牙，皱了皱眉头：“我长得好看吗？招人待见吗？”

“你哭起来，比笑起来还好看。”

听她这样一说，他无语了。沉默片刻，说：“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而是我已经有了女朋友，我不想当阵世美。”

她略感失落，还是问了一句：“你的女朋友是哪的，干什么的？”

他如实回答。

她大笑，从她的笑声中，他捕捉到有嘲笑的味道，据理力争：“爱情可以跨越国界，没有年龄的限制，不分贫穷与富贵，我为什么不能爱她？”

她抑制住笑，说：“你从警校一毕业，就是国家干部，而她是土老百姓一个，据听说，你们家也很有钱，你的父母甘心让你找一个乡巴佬吗？”

他有些恼怒：“我希望你对她尊重点，她不是乡巴佬，她是有志青年，勤劳也很能干。”

她知道一时半会说服不了他，为了了解更多情况，予以批驳，请他到附近一家饭店吃饭。他有心拒绝，又一想，正好借吃饭的机会，向他亮明观点，才能彻底打消她的觊觎之心，才能摆脱她的纠缠。

两人坐在单间，脸对脸，看着热气腾腾的四个菜，谁也不肯下箸。

沈毛豆富有心计，心想，只有灌他几杯酒，不怕他不“招供”。

她浅笑盈盈，拿起酒瓶给他斟了一杯，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莺声燕语地说：“初次喝酒，请满饮此杯。”

他见她一饮而尽，迫不得已，端起杯也干了，亮了亮杯底让她看。

“好样的。”她拿起公筷，给他搛了一根鸡大腿。

之后，她又找出各种理由，跟他干了三大杯。

女人不喝是不喝，喝起来，比男人都豪迈。沈毛豆就属于此类人群。

她见罗绍文的脸被酒精烧红了，微微一笑：“这回你该坦言了吧。”

“让我说什么？”他舌头根子有些直了。

“说说你那位的来历，为啥就跟她搞上了？”

他起初不想说，面对沈毛豆的逼视，不得不说出与白洁云的交往过程。

她从中嗅出是出于同情产生的恋爱关系，提醒说：“同情不等于爱情，当你与她结婚生子，过上了正常的婚姻生活，回想起你们恋爱这一段，你就会为你的错误想法自责。”

他摇头：“不会的。我俩从初中起就恋爱了，一路走来，感情非常深厚，不是说分就能分的。”

她微微一笑：“你看上她哪点？家庭还是容貌？”

他不敢正视她，过了好一会，才嗫嚅地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虽然她长得不是出类拔萃，可我欣赏她，认为她是全世界最好看的女人。”

“有像片吗，能不能让我一睹芳容？”

他犹豫一下，从内衣兜里掏出一张用白纸包的像片，递过去。

这是张白洁云在杏树园照的照片，背景是身后成熟的大黄水杏，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更加妩媚娇柔。

满以为沈毛豆看了会夸赞几句，没想到她看了几眼，随手将照片放在餐桌上，说：“这种长相，一抓一大把，你还把她奉为至宝，你的审美观也太差劲了。”

他力争：“一人一路眼，我看她比谁都好看。”

一时俘获不了他，好在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不怕他不归降。

此后的日子，沈毛豆多次重拳出击，怎奈绍文对洁云一往情深，丝毫撼动不了。炖骨头需用温火，炖出来的骨头才有味道，沈毛豆明白这个道理后，有意无意跟他保持起距离。直到有一天，见他精神萎靡不振，似乎有话要跟她说，她矜持地问何故如此，他将一腔苦水倒出来，她看到了前进路上一抹曙光，心里有说不出的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