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浓。

牧清瑶打着哈欠收拾好灶堂底下的火炭，烧好热水洗脸洗脚，她把从山上采回来的山地瓜藤，和买回来的几种药材捣碎，敷在脸部的脓疮上，这才去西边隔间睡觉。

东屋里，江修竹听见牧清瑶进了西边小隔间。

她接连两夜未到东屋来睡，连放在东屋里的那套新被褥也没拿过去，合衣而眠的男人紧紧按住衣领的双手，微微地松动下来。

鸡叫过三遍，牧清瑶便起床开始忙碌，除了熏制猪货，她今天特意把提前泡好的桅子和红麯米都烧煮沸腾，然后才把红黄两种颜色的开水，冲进两个装着葛根粉的盆子里。

水量掌握得正合适，等瓦盆里的葛根粉凝结成晶莹的块状，牧清瑶用竹刀把切成了巴掌大小的菱形块状。

两边颜色不同，牧清瑶配得佐料也不同。

桅子黄的葛根糕上撒上一层绵细白糖，点缀些灰白色的山芝麻碎，浅淡的香气里透着些清透的凉意。

泛着粉红色的这一盆葛根糕，被牧清瑶摆成了绽放的花朵形状，又一层层耐心地洒上蜂蜜浸泡的野玫瑰花瓣，粉红的颜色由边缘的浅淡过渡到中间的深红，玫瑰花的香气独特又诱人口舌生津。

一切准备妥当，牧清瑶这才把熏制好的猪货统统装在瓦罐里，又把大铁锅里的汤汁盛装进去。

瓦罐比别的器皿保温，可也不能全天都是温热的，牧清瑶在背筐里分别蓄满稻草，这才把四个瓦罐分别装进去。

上面再用稻草遮盖好。

一切都收拾好，就等着老牛头过来装车。

牧清瑶这才想起自己昨天晚上敷过脸，打来清水洗掉脸上的药粉，她悄悄地对着小铜镜惊喜地发现，脸上的脓疮已经开始结痂，轻按上去不再疼痛，反而有些细细地微痒，看来药效不错。

牧清瑶收拾好，准备出发，却看见村路上飞跑过来个大胖子。

张歪嘴腋下夹着鞭子跟在钱大柱的身后，像只哈巴狗。

“胖……”“媳妇”两个字又噎在了喉咙里。

钱大柱偷眼瞄站在小茅屋门口的江修竹，男人侧脸对着他，手里正拿着柴刀，有一下没一下的砍着一根竹竿。

这男人，好可怕！

钱大柱眼神躲避的同时，干脆侧着身靠近牧清瑶，他张了好几次嘴，最后吞了口水，才改成：“胖胖，我来啦！”

胖胖？！

男人的眼神轻飘飘地飞过来，钱大柱感觉背后发凉，他选择无视，只看牧清瑶。

“嘿嘿，胖胖。”

你才胖，你全家都胖！

牧清瑶撩他一眼，没说话，继续收拾背筐里的稻草。

张歪嘴气喘吁吁地跟上来，狗仗人势地扬着鞭子，“牧九娘，好心提醒你，今天又涨了一百文的利钱！”

小院里一个哑巴，一个胖傻子，都没人搭理他。

张歪嘴讪讪地举着鞭子，感觉讨债的底气都没了，就像是挥拳打在了棉花上，根本提不起精神。

“胖胖。”钱大柱的大胖脸伸到牧清瑶跟前，悄悄从怀里掏出一个落着“香云斋”红色徽标的牛皮纸包，笑眯眯地递上去。

“这个可好吃呢，我舍不得吃，拿来跟你换着吃！”

钱大柱贪婪地往厨房的灶台上瞄，正看见那两个还没有装好的瓦盆，里面有红的黄的点心，清晨的阳光照耀，仿佛那两盆东西都在发着诱人的光芒。

他忍不住往厨房的方向挪了几步，可抬头就撞见江修竹漫不经心扫过来的目光，像只被吓到的大胖狗，钱大柱马上缩头缩脚，退到牧清瑶身边。

牧清瑶没接牛皮纸包，她着急进城，没心思跟这傻子玩。

“不换，你的东西太少。”牧清瑶被迫营业似的，扯出难看的傻笑。

“那……加上这个呢，再不……再加上这个！”钱大柱把腰间的两块玉佩都扯了下来，当着张歪嘴的面推到牧清瑶的面前。

那两块玉佩虽不是价值连城，可也是从城中翡翠坊里的花了十几两银子买来的！

张歪嘴急得像大苍蝇似的搓手，却又不敢上前打扰钱大少爷。

牧清瑶知道这东西太过贵重，就算她接过来换葛根糕，那也一定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不换，要换就用……那个！”

牧清瑶的胖手指在半空里划了个圆，犹豫地指向张歪嘴腰间挂着的东西，那是一个镶着银嘴的酒葫芦。

不值什么钱，可那是张歪嘴的宝贝！

“好，好！”

钱大柱毫不犹豫地扑到张歪嘴跟前，想把酒葫芦扯下来，张歪嘴怎么可能同意，又不敢打疼自家少爷，他便躲。

他在前面跑，钱大柱在后面追。

一瘦一胖，一矮一高，绕着村路跑，没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牧清瑶轻哂出声，这才收了目光，麻利地把瓦盆里的葛根糕各取出四块放在黑陶碗里，在江修竹的面前晃了下，指着里间还没睡醒的小虎子，“等孩子醒了，你们两个吃。锅里有昨天晚上的剩饭和卤肉，中午不用等我。”

今天这么多猪货，可能要卖到傍晚。

牧清瑶做好了在外面工作一天的准备，就给自己装了两竹筒的井水，又准备好了一条干净的白棉布手巾。

老牛头已经停好车，牧清瑶把四个背筐和瓦盆都摆好，这才坐上牛车朝着县城的方向去。

等人走远，兄弟两个从树上落下来，打算进屋去补觉。

没忍住两个人每人吃了一块葛根糕。

江冬隐还算矜持，江秋遇又是夸赞到词穷。

“冬哥，那年我们在宫里偷吃的水晶糕，也不如这个味道好。”

江冬隐轻轻啧舌，细细回味。他瞧了眼黑陶碗里剩下的水晶糕，不敢再拿第二块，这么好吃的点心，他们多吃一块，少主就少吃一块。

可就是馋得直流口水呢！

两个人好不容易才把眼神从水晶糕上移开。

江修竹冷着脸，等二人进了西隔间，他才拿起筷子夹起水晶糕。先吃了一块橙黄色透明的，入口先是香甜随着咀嚼，山芝麻独特的香味，混合着葛根粉的软糯，让他忍不住又咬下第二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