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机跟随玄老爷子多年,自然一眼就瞧得出江椹那直不起腰的身板和虚弱无力的声音是因为什么。苏凉妆知道忘机也在讥讽她此刻的矫情,撇着一张嘴反驳道:“江夫子是个孤儿,从小没有爹娘照料,难免身体孱弱些。待日后抽出空来细细调养一番,肯定能好的。”
玄老爷子挑了挑眉:“这就护上了?”他抿了一口茶,“我还以为王妃赐婚是什么乌龙,原来是真的。若你有心归隐,这小子也不是不可以。虽然身体弱了些,但过日子么,也不会折腾出什么风浪来。”
苏凉妆默了一默,没想解释她为什么会与江椹定亲,毕竟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安全。
她飞身下床,全然没有方才的病色,将忘机端来的汤药一饮而尽,而后面色才终于渐渐和缓了些。
苏凉妆从怀中掏出簪子,将漆黑发丝挽成一个利索的髻,随后看了看忘机:“我托你买的夜行衣呢?”
忘机向一旁的抽匣扬了扬下巴,又从怀中扔出一把短刀来,苏凉妆登时稳稳当当的接住:“多谢。”
玄老爷子和忘机默契的退出了房间,等着苏凉妆换衣服。
月朗星稀,打更人在街上徐徐的走着,偌大的长安城在进入宵禁后就是一片静谧,除了巡防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再无其他声响。
一间木门吱呀一声推开,苏凉妆从屋内走了出来,翻身一跃,就上了墙头。
一弯银月将她的影子拉的欣长,青砖绿瓦之上,苏凉妆看着遥远的方向,默了一默,几个身影变换之间,就往甜水巷的方向而去。
她熟稔的绕过巡防营寻访的路线,可脚步却越来越慢,眉头越皱越紧,最终站定。
打更声在空中回荡着,街边的灯笼因为夜神也已经变得极其暗淡,可远处有一片灯火十分明亮,仔细一听,似乎还有靡靡之音传来。
苏凉妆略一思衬,改了主意。
仍旧是那个夜夜笙歌的平康坊,苏凉妆七拐八拐,再次来到了那个胡同,青石赌坊的门前。
这次接待她的是一名中年女子,眼角侵染着一股浓浓的杀气,一看便知是常年在刀尖讨生活才能熏陶出来的戾气。
“不知公子此次前来想办什么事。”那中年女子将她领到一间厢房后,问道。
苏凉妆的面容隐在帽檐下,她压低了声音,“在下想问青石坊一桩事。”苏凉妆一顿,缓缓道:“乌头蛇毒,天下谁人在手?”
中年女子从嘴角扯出一抹笑来,只是那眼中毫无笑意:“这事不难查。”她伸出两根手指头,苏凉妆即刻会意,从怀中掏出两锭碎银子。
中年女子一边将碎银子往自己的怀中揣,一边道:“南疆湿婆镇、象天宗、龙湖山庄、江左帮、江宁盟。不过近期……栖影阁的江南堂口,也用上了这种毒,只是没有上报。”
苏凉妆一愣,栖影阁……
栖影阁有自给自足的药堂,从不会用外来的毒药。老药堂主心高气傲,对这种威名赫赫的却又千金难求的毒药向来是嗤之以鼻,江南堂口一定是私下里想了办法弄到手然后擅自使用。
可既然如此,又为何会千里迢迢远赴长安来对她一个早就隐退的人下毒手?
苏凉妆想不通这其中关窍。
夜深露重,她行在前往甜水巷的路上,只觉得焦头烂额,无从下手。
思虑再三之后,她的脑海浮现了一个身影,那日与她师兄在郊外苦战的人。
……
翌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亮了天际,苏凉妆给自己带了一个帷帽,早早地就出了门。
顺着西市的各种小路,她一直走到一间客栈,找到了那件风字号的房间,抬手敲门。
不轻不重的三下。
门里的住客连是谁都没有询问,直接开了门,赫然是当日的面孔。
对方皱了皱眉,显然没有认出来苏凉妆:“你是……”
苏凉妆压低了声音:“是我。”
对方一惊,在苏凉妆进去之后连忙看了看屋外有没有其他人,随后将房门关得严严实实:“不是说你身中剧毒,性命垂危么?你这是哪一出?难道要转换身份从此远走高飞?”
那人抱起手臂好整以暇的看着苏凉妆:“你该知道阁里的规矩,就算你已经埋在坑里,都要挖出来验明真身。”
苏凉妆摇摇头,撩开帽子的帷幔,露出一张气色正好的脸来:“我叫苏凉妆,不知你的名讳?”
那人一字一句:“江南堂口,沈峥。”
苏凉妆皱着眉头在脑海中思索,却毫无印象。她径直坐在一旁的圆桌上,给自己提壶倒了一杯茶水:“我想知道你是如何从栖影阁出来的。”
沈峥的眼角浸染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让人心生不适,可她还是直视了沈峥的眼睛:“你几次三番想找我,又给我寄信,所为何事?”
她抿了一口茶水,只觉得入口回甘,又砸吧砸吧嘴:“我且明说,我是个被逐出阁的人,到现在也难保阁里什么时候改了主意要我这条贱命,你若是和阁内有什么纷争,我插不上手,也帮不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