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药膳都准时准点的送到了江椹的门前。

一连几日，苏凉妆也都出现在江椹的门前，一脸羞涩：“江夫子，那瓦罐是醉花楼姑娘的物件，奴家还得洗了还回去……”

一连几日，药膳的瓦罐都是同一个，甚至罐口处都有缺口，周身也都是用久了的道道刮痕。

就是傻子也该知道，没有什么醉花楼里的贵人，向来奢靡的醉花楼里也不会有这种老旧之物，全是苏凉妆用心良苦编出来的。真是一个善良体贴做善事不留名的的好姑娘。

可江椹却毫无动静，每每只是礼貌道谢，这让苏凉妆摸不着头脑。

这要是在栖影阁，他们江湖儿女早就已经郎情妾意、月下幽会了起来，哪有这般进程缓慢。苏凉妆几番分析，觉得这大概是书生的特性，守着礼法规矩，非常为人君子。

苏凉妆决定再主动一些。可还没想出新的办法来，赵婆子就上了门：“闺女，近日多亏了你……”言而总之，赵婆子身体康复无虞，卖豆腐的事不劳费心。

苏凉妆泄了气，自己可没有什么营生能够令她在这平民区走街串巷还能顺理成章偶遇江夫子的。这些年她为了打听消息，都是去最鱼龙混杂的地方谋生。

什么为青楼楚馆的姑娘们送头油、去上好的酒楼送瓜子点心，再不然就是给衙门送笔墨纸砚，这哪一出都不是洁身自好的文弱书生会出没的地儿。

苏凉妆头疼的很，怎么勾引一个书生，就这么难呢。

赵婆子仍絮絮叨叨唠闲话：“今年春色正好，甜水巷的男丁大多回去忙着春耕。可惜了江夫子家，虽然在东郊也有块地，可眼瞧着他那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模样，怕是要荒废。”她摇着头叹气，老百姓骨子里的节俭和本能让她实在惋惜。

苏凉妆眼蹭的一亮，“这有何难？想必江夫子家也是出的起雇佣钱的。”由自己牵头引线帮江夫子找务农，岂不是以后多的是有和江夫子接触的机会？这事做好了，一并展现了自己的善良、节俭、持家，这样的三好儿媳，江夫子总该开窍了吧。

赵婆子摇摇头：“哪有那么容易，现在每家每户有劳力的不是出去做营生，就是回家种自己的地，剩下的都是半大小子，春忙的时候最难找人。”

苏凉妆笑呵呵的：“婆婆且去问江夫子愿不愿意，我自能找到人。”在长安城里混了这么久，不能说对每家每户了如指掌，那也是摸了个七八分，否则岂不是对不起自己栖影阁的出身。

赵婆子颠颠儿的跑到了江椹的院前，霹雳巴拉一同说，江椹一脸茫然：“什么？”

这女人到底什么路数？

赵婆子痛心道：“你呀你！到底是年纪轻不懂得持家，你手里最有余庆，也不过是爹娘留下来的。每日里靠着去给人教书能赚多少钱？既然你爹娘给你留了田地，就该好好经营，不抓紧攒钱娶媳妇，这样什么时候是个头？”赵婆子叹道：“你还不如那家的苏姑娘知道柴米油盐贵，她还要给你帮忙找长工呢！”

赵婆子连拽带拉的带着江椹往苏凉妆的院子去：“江夫子还不快谢谢人家？春忙的时候找长工可不容易。”

苏凉妆看着江椹不甚明朗的脸色，立刻改了口装出一副进退两难的样子：“这事还没说定呢……再说江夫子也未必赞同……”

当事人还没同意，她就一副做了主的模样实在不太讲究。听说这些书生向来迂腐，别再觉得她苏凉妆失礼冒犯，那可就得不偿失了。谁知江椹在听明白事情原委后，恭恭敬敬做了个揖：“我身体差，这些事却是想不到，多谢二位替我周全。”

江椹暗中腹诽，可不是想不到吗？那块地纯粹是自己刚搬来甜水巷时，怕周围婆子娘们多嘴多舌嫌贫爱富，随手买的。本想端出来家底震一震显示自己是个富贵人家，还能图个清静，谁知道这儿的老百姓都这么淳朴善良，连他的田地种没种菜都操着心？

烛火摇曳，苏凉妆站在一旁，透着烛光暗暗打量着江椹的脸色。面色红润有光泽，嘴唇血色也光彩了不少，自己那瞎煮的药膳还真的起了作用？那可不行……苏凉妆连忙道：“夫子近来身体如何？不知那……”

话一出口，赵婆子也向江椹望去，跟着关心起来江椹的身体。苏凉妆这才想起来，长安城小老百姓民风保守，按照书生和他们学过的体统，未出阁的女子总是给郎君送吃喝似是不妥，若当着外人提此事，好像非良家女子爱惜名声所为。于是连忙改了口：“不知近日春暖，可对夫子有助益？”

靠，装良家女子可真麻烦。苏凉妆惊险的扶了扶额，但应该是对书生的胃口吧？

江椹眼中含笑，只是那眼底毫无笑意，这是试探自己喝没喝她的药膳了？果然是有蹊跷。他将苏凉妆偷看赵婆的眼神悉数收入眼底，完全是一个真爱名声的良家女子模样。江椹心中的戒备更深一层：演戏演的这般细节，着实有两把刷子。“是，近日江某在宅邸无事，自己研究了些药膳做，倒是让江某气顺了许多，颇有助益。”

见招拆招，江椹俨然一副正气凛然保全请白姑娘名声的君子模样，却在心中不屑：哪家请白姑娘会去醉花楼那种地方卖货？明明是个大尾巴狼，却要装小白兔，掩耳盗铃，欲盖弥彰，呸。

江椹头一次觉得，这个女刺客和他从前接触到的都不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根本不知道她要干嘛。

在苏凉妆和赵婆子闲话间，江椹暗中打量着整个屋内的陈设，说简陋也算有章程，说富贵却又没一向是多余之物。杂碎小物摆放的井井有条，除了待客的茶水盏多几个，其他的全是一人份，看起来确实是寡居的样子。

屋内甚至还有淡淡的香气，让他闻了极是舒心。江椹在心中冷哼一声，还会调香？技能还挺多。他的提防更添了几分，生怕以后一个不留神，就被苏凉妆给弄晕了。

苏凉妆哪里知道此刻的江椹这么多想法，赵婆子正兴冲冲的给她叮嘱雇长工的细节还有现下什么粮食挣钱，她装作对江夫子田产十分负责尽心的样子，虚心听讲，可余光却在悄悄地往江椹的方向瞧。

隔着烛光，她看不清江椹的神情，只看他不曾打断他们，也不嫌烦，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静的像一副淡泊的山水画。

她哪知道，此刻江椹的脑子里正盘算着她苏凉妆到底是何居心。只对江椹的脾性非常满意，这样的文弱书生要是跟她成了亲，自己以后就是翻上了天，他也闹不出什么浪花。

苏凉妆满意的点点头。落在江椹的眼里，又开始迷惑起来。

月朗星稀，江椹在回家的路上慢慢踱步，又让他想起了和苏凉妆第一次遇见的那个夜晚，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似乎被苏凉妆踹的那一脚又徐徐传来痛感。他咬咬牙：你要唱戏，我就给你搭台子，我看看你到底想做什么。

……

春光无限好，连清早的鸟声都欢快了许多。江椹一大早站在苏凉妆的门口，不轻不重的三下敲门，无人应。

一个娃娃欢快跑过：“你找苏姐姐？她这个时候早出门了，她得去靖水楼送新鲜瓜子。”

江椹皱着眉，演的这么敬业？他突然对苏凉妆背后那股势力肃然起敬，得是什么样的培养模式，能让一个刺客在伪装身份时的一言一行都做的这么标致。

蛰伏两年日日夜夜不间断的去塑造一个平民孤女形象，想了想，又觉得很是配得上这样的待遇。

心中的斗志又燃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