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凉妆她特地起了大早。
三天前的那个晚上,她无意撞见的那两个蒙面黑衣人,一个在走之前扔给自己一把割头的弯刀差点没杀了她,另一个则被自己一脚踹下了楼。
本来这几天苏凉妆还担心会不会因此被什么寻仇的找上,安安静静的在甜水巷待了三天,一点苗头都没发现。
她笑呵呵的放了三个铜板,一把抓过筐子里的饽饽就往嘴里塞,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王叔,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嘛。”
“听说太白楼得罪了人,前两天夜里去闹,把人家栏杆都给拆了,柱子上还刻着个镰刀,柱子都给钉穿了,这几日正重新装修呢。那镰刀足足有这么长……”卖早点的王叔伸出手来比划着。苏凉妆膈应了一下,后脖颈顿时发凉,她连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还好,还在,还在。
她在心中念了句阿弥陀佛,从那么远的地方扔一把镰刀过来,竟然还能插穿一根粗壮的顶梁柱,这得是何等深厚的内力。亏的自己反应快。
王叔见苏凉妆听的眼睛都的老大,连忙嘱咐道:“这几天太白楼掌柜雇了好些个打手看店,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看着害怕,我们卖货都不大往那边去了。你最近可别再往太白楼送茶叶了啊,姑娘家家的,躲着点事。”
苏凉妆尴尬的笑了笑,“知道,知道”。她朝着太白楼的方向瞅了瞅,原来那天夜里一直跟去的地方是太白楼啊,这长安城高阁楼宇到了夜晚都一个样儿,难为她没认出来。
只是没想到这传言竟然这么离谱,太白楼哪里是得罪了人,分明是无妄之灾含了冤,两个江湖人士打打闹闹,总有些花花草草要遭殃。
苏凉妆想起来那个跟高手过招还能僵持不下,却被自己踹下楼的倒霉鬼,连忙问道:“没伤着什么人吗?有人出事吗?有没有什么人过去帮忙?”
“哪有什么人出事,人家半夜里去的,估计也就是个警告,不然何必插一把刀在柱子上不是?”
“哦……”苏凉妆疑惑了起来,可见这个说法是因为第二天大家并没有发现什么尸体。但那个人明明中了一剑,又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按理说得是命丧当场,被人围观死后惨状才对。
除非武功高强过人,或者有什么搭档同伙在千钧一刻之时救他一命。
“我跟你说,最近不太平,还有个事呢。”王叔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
“听说大内高手遭了罚了。”他朝着皇宫的方向努努嘴,“好像是宫里出现了什么刺客,大内高手出马都没抓到,上面怒啦。”王叔手朝天指了指,天子名讳,他可不敢提。
“所以这几日城里戒严,那些个官爷脸色都难看得很。你可别到处乱跑,不知轻重冲撞了谁。”
苏凉妆点头称是说自己记住了。心里却恍然大悟,原来那镰刀刺客是大内高手,怪不得内力如此雄厚。
她开始一阵后怕,进宫的刺客能有什么善茬?指不定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亏的自己的快,还真是后患无穷。
苏凉妆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脸色骤变。那人要是没死,岂不是会来寻仇?还有同伙?能与那“镰刀刺客”交手还不算吃亏的武林高手,可是麻烦得很。也不知她那日有没有暴露什么,会不会被追踪到。
她连忙辞了卖早点的王叔,余光瞥到隔壁包子摊有个熟悉的身影,也没心情在意又是哪个街坊邻居,匆匆忙忙朝着药铺去。
自己调点毒药迷魂散什么的,有备无患。
苏凉妆走后,一道犀利目光紧紧地盯着她的背影。江椹稍微抬了抬帽沿,露出一双眼睛来,帽子下是铁青的面容。
来打听消息,还问得这么详细,确认自己有没有同伙?这么说,她本来是不知道魏叔的存在。江椹的眼睛在瞬间就腾起了杀意,他转身就往反方向走去,这猫捉老鼠的游戏,是不能再玩下去了。
……
甜水巷很少有这么拥挤的时候,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苏凉妆的家门前围了一堆的男女老少,指指点点,交头接耳,有面露鄙夷者,有好奇打探者,也有面色不忍者。
“我早就说了吧,一个女孩家家的,天天从醉花楼那种地方出入,怎么能不惹事。”刘老汉佝偻着背,背着手,言语之间有着仿佛早就预料到今日的成就感。
“苏姑娘就是去卖个胭脂头油,全长安城就醉花楼姑娘多,她不去那里卖她去哪?”有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在人群中冷哼道到。
“我瞅着她像是从哪个酒楼里冲撞了什么贵人,人家故意来找茬的。否则就算她去醉花楼卖货,又犯了什么法呢?”吉婶摇摇头叹道,“小姑娘年轻气盛的,得罪了贵人也不一定。”
叽叽喳喳的闲言碎语一片,围在苏凉妆家门前的百姓越来越多,就是原本在家的,听到动静也都出了门。
只有江椹的院门,始终关的紧紧的,不见人影。
苏凉妆装的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什么?黑户?”她一边说着一边跺脚,急得直搅手帕:“这可从哪说来啊?”
衙门的牙子冷哼一声:“你甭跟我废话,有人举报说你是黑户,你把户贴拿出来我一看便知。”
苏凉妆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有人举报?”
她向门外看去,自家门前早已围了个水泄不通。苏凉妆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些张熟悉的面孔,摇了摇头,他们哪会闲的来举报自己这个可怜的孤女?
那只能是……栖影阁?
牙子不耐烦道:“匿名信,你别管是谁,把户贴拿出来见分晓。”
苏凉妆暗道不好,自己身份姓名全是假的,哪来的户籍?所有的户籍可都是要通官府,她一个被逐出阁的杀手,哪来的渠道办户籍?
当初之所以住在甜水巷就是觉得这种平民百姓待的地方,不就是因为这里最容易鱼目混珠,好生存吗?这些年自己的谋生也全是不需要身契不需要户籍的零散活儿,向来都是平安无事。
可哪想到栖影阁竟然这么无聊,为了逼自己还做出举报户籍这种事来。
苏凉妆装出一番淡定的样子:“是是是,自然是有的。只是……”她装作为难的样子环顾着屋内,四处都是扁担、竹筐、杂七杂八的货物堆得到处都是。
苏凉妆怯怯的看着牙子:“官爷……这户籍小女子平时一般用不上,不知被小女子顺手放到哪去了……”她从西边墙根的竹筐里掏出一把瓜子,又从旁边篮子里拿出几包包的板板正正的茶团,往牙子手里塞。
“官爷,小女子家里穷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瓜子原是城里靖水楼订的,好些个贵人娘子都爱吃。这茶团是醉花楼里订的,小女子不太懂,但瞧着那些贵人的反应,想必也是能入口的。”她陪着笑,一副真诚朴实的样子。递给牙子之前,还手足无措的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才敢相送。
牙子眼中眸光一闪,那一把瓜子里竟然还藏着几个稞子,只是模样实在太小。他面无表情的将瓜子揣进了兜里,语气倒也没有方才那么凶了,手一挥,“那你便去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