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清秋，深夜十一点。
霍朗结束了上一单的行程，再次启动他的“小豪车”。
“你好，请带上口罩。”
“哎呀……我忘带了！师傅，你不会不让我坐你车吧？”
唉……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让人省心，又要浪费一只口罩，被白剽了。
打开车座旁的抽屉，霍朗拿出一盒崭新的口罩。
“下次坐车请一定记得戴口罩。”
“呦……师傅，你这小车，功能挺多啊！”
乘客接过递来的口罩，没有直接回答。霍朗淡然一笑，不再说话。
“一会儿我先在前面的华海公园下车，拿个东西，你等我一下哦！”
“快吗？”
“哎呀，很快的啦！放心放心！”
最怕中途浪费时间的客人，霍朗“嗖”的一声踩下刹车，一辆旧款奥迪轿车顿时停住。
戴上耳塞，单曲循环最爱的歌曲，是新上映的电影的主题曲。
等了近十分钟，乘客还未归来，他开始有些不耐烦地滑开手机。
“叮咚，您的订单已完成。”
信息上显示乘客已付款，地址却是几公里以外的平昌小区。
什么情况？现在人傻钱多的人真不少，明明可以更改下车地址的啊！
“师傅，不好意思，我有点事耽搁了，你先走吧。”
人间处处有真情！
这是霍朗的第一直觉，他实在不相信这世上还有这么实诚的顾客。
这好比去一家餐馆吃饭，你明明点了十块钱的标配快餐，老板见你太瘦却免费多加了一只鸡腿。
怎么到最后变成自己白剽了！
霍朗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
开车五年以来，不夸张地说，除了只能缺斤少两，多收钱这种事还真是头一回遇上。
“呼……都十一点半多了啊……！”
晚饭随便扒拉了两口快餐，这个点又饿了。特别想吃前面转口处的牛肉面馆，但好吃是要付出代价的，一碗面五六十，相当于接送了四五个人的路费。这买卖霍朗可是始终算盘着的，这两天生意一般，可不能让辛苦挣来的钱因为一碗牛肉面打水漂了。
他果断地绕过面馆，路过时还不忘张望两眼店内的人。
“就数宵夜的时候人最多！呵，一碗五十，这钱可真好赚啊！”
嘴里吐着槽，将面馆数落了一通，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就当自己吃过了。
从城南开到城北，竟然飘起了零星小雨。
越往北开，雨也越大。每天穿梭在A市，从东开到西，从南开到北，与时间赛跑，与蓝天白云作伴。习惯了没有人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广播，偶尔追追剧，就能潇洒地度过一整天。
“我说你啊！休息的时候也不出去找点有趣的事做，就不怕变成那叫什么来着的……社……哦，对对对，社恐？”。电话那头是个男人，离得老远就能听见他铿锵有力的声音。
“你可真逗！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霍朗竟开口唱起了五月天的突然好想你，那几句经典的歌词被他唱得格外好笑。
“哈哈哈！好好好，我们霍大哥天生就热情乐观，即便整天没人说话，也一定不会闷着自己，对吧？”
“有的客人还是挺喜欢聊天的，聊着聊着，终点到了，也挺开心的。”
“我就不习惯边开车边说话！最讨厌上车就开口问话的人，不回答问题又会觉得你不礼貌，哎……万一来个差评，月季的奖金又没了。”
“你上个月的收入如何？”
“当然不好了！我都跑到外地去拉客了，你说我们这儿也没疫情啊，大家怎么就躲在家里不出门了？”
“宅在家里做些喜欢的事，不是挺好的么？”
“我的大哥啊！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似的，无论走到哪，跟谁都能搭上话！我说你不做推销真是浪费了，你那口才可比销售还厉害！”
“哪有这么夸张……我和你一样，只是个开车的啊！”
“行了行了，不和你废话了，我得继续加单了！”
霍朗看了一眼时间，明明都快零点了，再加也来不及填补今天的业绩了。
“马上就到第二天了，你现在赶单也来不及了吧？”
“谁说赶今天的单子了？今天的业绩我早就做超了！我这是赶明天的呢！”
“不是吧你……这么拼？”
“哎……我老婆决定在家带孩子了，少了一个人的工资收入，我这不得加把大劲嘛！”
“怎么，决定了？还是打算当全职妈妈了？”
“恩，随她吧，反正赚钱也是男人的事，多点压力也是好事啦！”
听到这，霍朗只能在心里替兄弟叹气。虽然自己还没有成家，没有这方面的苦恼，但每次听兄弟的抱怨，他仿佛总能看见自己的未来。他不希望自己的老婆窝在家里逐渐熬成黄脸婆，共同进退才是正确的夫妻之道吧。
“反正兄弟就提醒你一句，别累着自己，天冷了加衣，口渴了喝水，千万别为了省钱敷衍身体！有什么困难呢就说，别跟我客气！”
“真是我的好兄弟，谢了啊！”
挂了电话，霍朗继续啃着手里的汉堡。
呵，真是讽刺啊！刚刚嘴里还奚落别人为了生活的妥协，自己现在不就成了这样的人么？
哎，有些倦了，今天早点收工回家吧。每天晚睡早起，多赚那么一两百块究竟是为了什么，想买车子、房子，就凭每天这点节省，猴年马月才是个尽头？
“回家了回家了！”
放下心里的抱怨，又看了眼时间，已经过零点了，这个时段有自己喜欢的女播音员午夜的音乐节目，他果断地打开广播。
“现在的你是否一人开着车，等在红绿灯的路口，望着远处无聊地发呆呢……？”
这不是在说我么？这个点了，普通上班族都该睡了，路上除了我们司机师傅，也只有寥寥无几的一些行人了。
回公寓的路上，他经过了一个月前买过彩票的体彩店。只要平时记得，他一定会进去买上几注，哪怕知道只是白费劲而已。
“老板，今天这么晚？”
进到店里，老板在打游戏，电脑声音有些大声，他看上去像是玩高了。
“啊，你来了啊！”他随意搭了一句，看了霍朗一眼，又认真地投入到游戏中。
“你怎么玩上游戏了？”
霍朗不着急走，坐在旁边看他疯狂地敲击着键盘。
“哎呀，这不无聊嘛，生意又不好……”老板似乎不能分心，“哦，对了，旁边有袋卤味，我刚叫的，你吃点吧。”
“哦？不错嘛！你别说我还真有些饿了……”
霍朗边说边打开袋子，呦！伙食不错嘛，都是肉类，这一袋应该要一百多块钱了。
“哇塞，你怎么了，一个人吃这么好？”
“哎呦，偶尔也要对自己好一点啊！我一天只吃两餐，省下一餐的钱只为了晚餐吃得好一些。”老板停下手上的动作，走到柜台前，“怎么样，还是老样子？号码随机？”
“对……”霍朗吃得津津有味，“要不追个加倍吧，说不定中了呢？哈哈哈……！”
“拉倒吧，哪能让你这么容易中……要能这样，我早中了！”老板熟练地按着机器键盘，打出几张单子，“你今天怎么回事，这么早回家？平时不都得做到两三点么？”
“今天特别饿，全身没力气，想着早点回家呢。”
“饿？饿了不会多吃点啊，你一个人又没什么开支，这么省干什么。”老板也坐下来，拿了双筷子吧唧嘴一起夹着吃，“我看你们司机这行啊，一天能挣的比我还多呢！”
“今时不同往日了，无论干哪行都不容易啊！再加上这两年的疫情一闹，简直雪上加霜！”
“谁说不是呢！我现在都不敢关门，想着这点时间开着兴许还能多卖出包烟呢。”
两个男人边吃边聊，你一言我一语，不一会儿功夫就将卤味吃完了。
“老板，今天谢了啊，吃饱喝足，我走了！下回换我请你喝酒！”
霍朗心满意足地离开，看了眼时间，要后天开奖，还早呢。他照旧将彩票随便一揣，进了兜里。
吃饱了吹着风散步回到家，舒爽地冲个凉，再看看喜剧节目，这就是最好的安排了。
走着走着困意袭来了，双手放在口袋里，霍朗掏出手机。
对了，明天一大早还有一单预约单呢，差点给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