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棠盯着眼前刚呈上的精致菜肴,浅浅笑了。
“裴肆这么有钱,怎么连套刀叉都舍不得给我?”
用木筷来吃顶级的牛排,真是可惜。
一旁的佣人不敢出声,将菜肴一一呈上之后便低头退去,生怕再惹怒了这位裴爷放在心尖上的祖宗。
偌大的房间又恢复了冷清。
姜棠也不在意,径直拿起了筷子夹起牛排吃了起来,粗鲁的吃相与她绝美的容貌形成了鲜明对比。
然而更显眼的,却是她脖颈上缠着的纱布,隐约可见血迹渗出。
窗外徐徐吹进的海风带起纯白色的窗帘,如裙摆一般肆意摇曳,一时间,让人心生惬意。
姜棠起身走向窗边,想要伸手,却被冰冷的触感拉回了思绪,她瞧着高大的银色铁栏,眼底染上了几分嘲弄。
“棠棠,你在干什么?”
裴肆一走进,便看见的是这幅场景。
他以为,姜棠又想逃了。
可这处海岛是为她精心打造的囚笼,他又怎会允许她得逞?
被折去羽翼的金丝雀,虽苟延残喘,但也残存一丝生机。
总有一天,他会等到的,等到姜棠,心甘情愿的爱他。
裴肆大步走近,从背后拥住了姜棠,力道之大,似要将她嵌入骨子里。
姜棠没有反抗,只是轻轻问了句,“裴肆,你什么时候才能厌倦我?”
准确来说,是厌倦这张脸。
如果不是因为这张脸,或许裴肆也不会这么执着于她,或许,她也不会因裴肆而留下诸多遗憾……
裴肆手中的力道又紧了些,眸里黑雾翻腾却很快被他盖了下去。
“我带了你最爱吃的那家点心,等会让人给你送过来。”
姜棠叹了口气,“我们结婚吧。”
裴肆手上瞬间泄了力道,将姜棠转了过来面对他,语气像个讨到糖了的孩子一样雀跃。
“棠棠,你说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裴肆甚至觉得自己听错了。
姜棠无数次想要逃离,甚至不惜用自杀来要挟他,可现在,姜棠竟然说,要和他结婚?
“婚礼就我们两个人吧,我不想太多人,婚纱和西服,就穿我父母的那套。”
裴肆被突如其来的欣喜冲昏了头脑,抱起姜棠连着转了数圈,丝毫不曾怀疑姜棠的反常。
“好,都依你。”
姜棠也回拥住了他,瞧着裴肆依旧沉浸在喜悦之中,手不动声色的摸上了他的腰间,摸到凸起后,她眼神又落寞了些。
裴肆身上向来带枪,但在见她的时候,枪里从未装过一颗子弹,这一点她已经验证了无数次。
裴肆将她留在这座海岛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已黔驴技穷。
这场婚礼,是她最后的机会。
裴肆的行动力向来很强,第二天,他就将婚礼的一切都安排妥当。
夜幕笼罩在海岛之上,处处都透着静谧。
海边的沙滩上,纯白的贝壳和火红的玫瑰花瓣铺成了一条小径,汹涌的海浪拍打在礁石上,交织成了婚礼的奏歌。
姜棠穿着一袭抹胸镶钻婚纱,大抵是嫌弃母亲的婚纱有些旧了,裴肆又将它做了些许改动。
纯白的婚纱低调又透着奢华,钻石在月光之下熠熠生辉,白皙脖颈上的纱布还没拆除却丝毫不影响美感,整个人恍若夜间的精灵,美妙绝伦。
裴肆一身黑色西服静静伫立在小路尽头,瞧着姜棠,一时间入了迷。
这场婚礼,没有司仪,只有他和她。
姜棠缓缓走近,抬头看向裴肆,轻声道,“裴肆,我愿意嫁给你。”
她没有问,你愿不愿意娶我,而是说,愿意嫁给你。
裴肆并没有介意姜棠用居高临下的语气跟他说话,而是拉起了姜棠的手放在胸前。
像个虔诚的信徒。
“我的荣幸。”
今夜的姜棠,唇色格外的红,似燃烧的烈火,红的惊心动魄。
姜棠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却都被她皆数咽下。
交换戒指之后,裴肆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欲念,低头覆上了日思夜想的柔软之上,不似先前的狂风骤雨,而是带着怜惜和小心翼翼,一点点攻池掠地,逐渐占有她的全部。
姜棠头一次没有反抗,而是学着一点点回应,直至耳畔传来一声重重的呢喃——
“棠棠,我爱你。”
姜棠眼底恢复一瞬清明,听清之后,笑的更加明媚,整个人愈发热烈的回应着裴肆,可那眼底,却愈发冰凉。
爱?
裴肆的爱,犹如枷锁,压得让她喘不过气,或许裴肆自己都不知道,他将占有欲与爱,混成一谈。
她早就死了,如今剩下的,只不过一个躯壳,毫无用处。
如果,一切能重来,她一定不会选择伸出那只拉起裴肆的手。
毒素发作的很快,姜棠感觉到好像有一只大手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毒素融和进血液的那一刹那,仿佛整个身体都被灌入滚烫的岩浆,烈火焚身,大抵如此。
疼痛感铺天盖地,没有任何办法能够缓解。
下一瞬,姜棠犹如断线的风筝,直直的坠落在地。
裴肆察觉姜棠的异样之后,连忙将她拥入怀中,“棠棠,你怎么了?”
猛地,他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般,整个人愣在原地。
婚服上不同寻常的香味,和她格外红艳的唇——一切,不言而喻。
一时间,裴肆说不上愤怒还是心碎,只觉得,疼,连呼吸都带着一股子灼烧感。
姜棠竟敢骗他!
姜棠竟敢用这种方式离开了他!
她,怎么敢?
姜棠唇边挂着笑,在意识被剥离的最后一刻,她轻声说,“我终于,从你身边逃走了。”
她到死,都还想着如何逃离他!
裴肆抱着她的手用劲了平生所有力道,最后,却又无力的垂下。
他低头望向姜棠恬静的睡颜,不在意她逐渐冰凉的体温,只是无尽爱怜地抚着她的脸庞,语调是不曾有过的缱绻温柔。
“棠棠,我不会让你孤单一人的,我陪着你,不怕。”
良久,裴肆抱起姜棠,趁着月色,缓缓走入了冰冷的海水中。
……
“小姑娘,醒醒,醒醒。”
姜棠醒来的时候,是被晃醒的,她睁开眼,映入眼的一切却让她更加迷茫。
她一定是上天堂了,不然怎么会见到去世已久的爸爸?
父亲姜川正蹲下身子一脸关切的看着她,“这大冷天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姜棠脑子一片混沌,她愣愣伸出手,带着不可置信和欣喜若狂。
“爸,你……”
姜川和蔼的笑了笑,发觉这姑娘可能是被冻傻了,连忙将她搀扶了起来。
瞧清姜棠的模样之后,姜川愣住了。
这小姑娘,倒是长得与他亡妻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简直跟复刻似的。
这个念头一出,姜川自嘲的笑了笑,他想什么呢,一把年纪了,真是魔障了。
姜川理清了思绪,随即抽出一张纸巾递了过去,安抚道:“小姑娘,我可不是你爸,看你年纪这么小,是不是离家出走了?”
姜棠看着父亲年轻的面容,伸手摸上了脖子——没有疤痕。
透过路边的车档,姜棠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还是同一张脸,只是年轻了些,像是十八九岁时候的样子。
难道她重生了?
见她不应,姜川又好言规劝道,“你啊,赶紧回家吧,别和家里人闹别扭了。”
姜棠意识到不对劲后,抓紧了姜川的手,“爸,你在说什么,我是小棠,是你的女儿啊!”
她不能理解,为什么重生了,爸爸却不记得自己了?
姜川皱了眉,用力的挣脱了姜棠,神色也变得不善。
他义正言辞道,“小姑娘,我只有一个女儿,三岁的时候走丢了,你再这样开玩笑,我就生气了。”
一瞬间,姜棠只觉浑身血液逆流,心脏读秒。
“爸……”
姜棠还想再说些什么,姜川见姜棠还在执着当街认爹,无奈的叹了口气从钱包中抽出了两张红色大钞,语重心长道,“小姑娘,叔叔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说罢,姜川便直起身朝着楼上走去,留下姜棠一个人在原地。
姜棠看着熟悉的家亮起的灯,还未从这巨大的冲击之中缓过神,是爸爸没错,亮起的灯也是她的家,一切都似从前,可又不是。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爸爸怎么会不记得她?
姜棠浑浑噩噩地起身,看向这繁华的万家灯火,铺天盖地的孤独感席卷了全身。
她还能去哪里,她该怎么办?
这时,一阵嘈杂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姜棠听到声音后,顿时变了脸。
这一幕……似曾相识。
来不及思考,姜棠躲在了一旁的灌木丛后。
果不其然,自小巷深处浩浩荡荡的走出一群人,嘴里还骂骂咧咧个不停。
等那群人走后,姜棠探出了头,小巷口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T恤,被划了数道口子,挂在身上身上松松垮垮,脸上已经挂了彩,血珠顺着锋利的下颚线缓缓滑落,鸦羽似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拓下一层阴影,薄唇一张一合,吐出微弱的气息。
虽浑身都透着一股青涩感,但绝色之姿已显。
是年少的裴肆。
姜棠心绪难以平静,脑海中无数个想法飘闪而过,这就是她和裴肆相遇的开始。
她本以为救了一个单纯的青年,却不想救了个折磨她至死的魔鬼。
姜棠甚至想过就此杀了他,但最后还是将这个念头打消——此刻的裴肆,还没做那些事,杀了他,太无辜。
挣扎良久,姜棠还是选择了旁观,不伤害他,是此刻的她对裴肆最大的容忍。
姜棠从灌木丛中走出,冷漠的从裴肆身边走过。
不想下一瞬,脚腕处传来一阵阻力,伴随而来的,是男人奄奄一息的声音——
“棠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