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棠不动声色打量着来人。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顶多十五六岁的模样，可脸上的皮肤却已经干涸开裂，即便如此，那双黑黢黢的眼睛却散发着光，她穿着一身朴素的碎花裙，踩着一双布鞋，身边还拎着一个半人高的麻袋，整个人愁容满面，看起来心事重重。
姜棠收回目光，从裴肆的怀中挣脱出来，点头应下。
“是的，怎么了？”
小姑娘脸上的烦闷顿时一扫而空，高兴地将手上的麻袋一下扔在了地上，上来就要握住姜棠的手，嘴里还止不住的感谢道，“太好了，我可找到您了！”
姜棠并不习惯突如其来的热情，忙后退一步。
这一撞，就撞到了裴肆的胸膛上。
裴肆低垂着眸子，神色淡漠，长臂一展将姜棠护在了自己身后。
他语气冷森森的，眼底的缱绻温柔在一瞬之间消散的干净。
“有事？”
小姑娘见此，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朝后退了两步道，“是这样的大师，我找您是想求您帮我鉴定一样东西。”
说着，小姑娘将一旁背着的麻袋打开，里面露出了一块还未磨皮开窗的料子。
小姑娘举不动料子，蹲在麻袋前，露出了哀求的目光。
“我是在斗熊直播上看到您的，你不像其他其他的主播就是为了卖货，偶尔还给我们讲有关玉雕的知识，所以我特别相信你！我觉得你肯定对玉石了解的很深，超级厉害的！”
姜棠挑眉，看这姑娘的模样倒是朴实敦厚。
不过，现在这世道，哪有人会将坏心思写在脸上的？
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料子谁都能鉴，你找我做什么？”
姜棠歪着头，还是觉得这个理由不够充分。
小姑娘说到这个就来气了，一把拍了下大腿，语气愤懑，“谁说能鉴的，我在网上找了一家叫什么逐一堂的，说是现在中国玉石界的领路人，结果我拿着料子去，他们看了一眼就说我这是不值钱的大石头，我不信邪，让他们切开来分辨，可这些人把我家的传家宝毁了，还非说它是假的！”
“假不假的，我这个天天供着的人还能不知道吗！”
“这可是我们家祖传的宝贝，哪有假的道理！”
小姑娘一提起这个，就恨得牙痒痒，再也没有刚才问人时候的生怯。
姜棠闻言，和裴肆对视了一眼。
姜棠顿时心生防备，却也没有显露出来，而是换了个语气旁敲侧击问道，“料子既然已经切开了，真假就错不了。”
赌石赌石，赌的就是一刀。
成也一刀，败也一刀。
无论是什么料子，只要一刀下去显现出来结构，结果自然就会明朗。
然而小姑娘听了这个却直直摇头，“大师，您看一眼，你相信我，我爷爷是不会骗我的！”
姜棠多少有些无语，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这么轴的吗？
还是说，面对真相就是不肯相信？
姜棠无语凝噎，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小姑娘，最简单直白的方法就是切开来看，料子骗不了人，是真是假，一眼便知。”
她虽然看不起逐一堂的偷盗行为，但却相信逐一堂的业务水平。
小姑娘急了，似没想到来找姜棠也会是同样的结果，顿时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大师，这块料子不会是假的，这可是我爷爷留下来的东西，要不您在帮我看一眼……”
“就一眼，可以吗？”
小姑娘带着哭腔的声音听得人心直揪起。
裴肆见姜棠表明了态度，便不打算在此在逗留，拉起姜棠便准备离开。
“大师，真的没办法了吗？”
小姑娘眼睛里闪烁着一丝期盼，怀着心底最后的一丝希冀问道。
姜棠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可小姑娘用上了眼泪攻势，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拒绝。
她不是没有看那块料子，只是那块料子，真的是一眼假。
表皮无比光滑，没有一处磕碰，就算没有阳光的照射，也能自然折射出莹润的光泽。
目前市面上没有一处坑种能出这样的料子。
况且，逐一堂都看过了……
姜棠的脑海中突然生出来了一个想法：如果逐一堂看走眼了的话，这不失为一个机会！
姜棠脑海中迅速生出一个对策，心思开始也活泛了起来。
“那，你和我回家，我帮你看看？”
姜棠顿住了离去的步伐，走到了小姑娘面前。
小姑娘愣愣抬起头，哭腔还没收回去，抽了抽鼻子，显得无比委屈。
“大师，你真是个大好人！”
姜棠有些惭愧，将丑话放在了前头，“不过我不能保证结果能如你所愿。”
这是事实，她也只是寄希望于是逐一堂和她都看走了眼，打算带她回去让姜川也帮忙瞧一瞧来着。
小姑娘忙不迭的点了点头，顿时破涕为笑，“谢谢大师！”
“裴肆，能不能把她一起带回我家？”
姜棠看向一旁犹如门神的男人，开了口。
裴肆眉梢一挑，一双眸变得深邃，语气也危险了几分，“棠棠，你是来接我的。”
言下之意，她来接他，最后却捡了个小姑娘回去。
姜棠抿着唇，眨巴着眼睛，却没有出声反驳。
她静静地看着裴肆，眼底的请求清晰可见。
小姑娘可怜巴巴的跟在姜棠的后面，却也瞧清楚了现在的形势——别惹这个大哥哥。
他看起来好凶！
小姑娘可怜巴巴地抱着麻袋里的碎石，安安静静，努力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
裴肆哪里不懂姜棠的意思？
可对于她，从来就没有说不的选择。
“送你回家。”
冷漠的话语里，夹杂着一丝无可奈何的意味。
姜棠看着裴肆的模样，蓦得，脑海中突然蹦出一句话——
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
不是她骄傲，只是裴肆现在这个模样，实在是，太不值钱了。
姜棠看着在前方走的裴肆的，难得检讨了一下自己。
不能这样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样不好。
姜棠帮着小姑娘将袋子里的玉石料子装好之后和裴肆一同上了车。
车上，姜棠被小姑娘拽着絮絮叨叨说了好多。
通过交谈得知，这个小姑娘名叫于玲，家住在偏远的西南小县城，这块料子是于玲爷爷留给于玲的最后一块东西。
于玲爷爷一共两个孩子，于玲是老二家的独生女，于玲的父亲早年因进城务工残疾了，无奈只能领了一笔抚恤金就回家，勉强能维持一家的生计。于玲的母亲见于玲父亲残疾了，顿时也不干了，连夜收拾了行李买了张火车站票就逃跑了。
年少的于玲只能和残疾的父亲相依为命，唯一的念头就是这块于玲爷爷留下的料子，可不知老大家从哪儿听说于玲父亲还拿了老头子这么一块料子，登时不干了，一家人为了这块料子争得不可开交，甚至不惜对残疾的父亲动手。
于玲的父亲被打的住进了医院，没办法，于玲只能想着靠着这个传家宝来救治父亲。
可没想到，这块被于玲当做是救命稻草的玉石，却被逐一堂判定是假的。
姜棠知道于玲的遭遇之后，也有些于心不忍。
怪不得小姑娘执念如此之深，原来有这一层缘故在这里。
回到了姜川的店铺。
姜川已经去诊所包扎过了，只是些皮外伤，本来还想在老周的店铺里多呆一会儿，结果听到到姜棠要带一个小姑娘回来便从老周哪里直接赶了回来。
于玲率先拎着麻袋下了车。
裴肆单手摁在方向盘上，看着姜棠行云流水的动作。
她就这么扔下自己走了？
在棠棠心里，他还是可有可无的？
他还没有一个刚认识的小姑娘来的重要？
裴肆的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念头交织在一起，一张俊脸彻底沉了下来。
姜棠倒也没想这么多，只是径直摆了摆手，“这周我们就算见过了哦。”
她说的，是两人的约法三章。
本来约定的日子是在昨天，可昨天裴肆去接受审讯了。
“她比我重要？”
裴肆扣紧了方向盘，莫名来了这么一句。
姜棠好气又好笑，指着小姑娘的背影，转身看向了裴肆，“你和一个小姑娘置气？”
真是出息。
“你就不担心我？”
裴肆满脸写着就两个字——哄我！
姜棠环抱双臂，也回呛了一句，“担心什么？”
“是担心宋家向你寻仇？”
“可你现在不是好好的？你能出来，不就证明宋家的事已经处理好了么？”
姜棠没有拆穿裴肆，她知道裴肆只是想和她多呆一会儿，他在意的，只是于玲占用了和他独处的时间。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气一气他。
“再说了，我为什么要担心你，裴肆，你是我的谁？”
姜棠收敛了笑意，歪着头盯着他，生怕气不死人不偿命。
“我是你的谁？”
裴肆唇边蓦得溢出一抹哂笑。
此刻，他的眸子像是万米之下的深海，幽然无光。
他打开车门，大步朝着姜棠走去。
姜棠看着越来越近的那道身影，突然就后悔了——
真是嘴欠爽一时！
她怎么就忘了眼前的这尊煞神，脾气是出了名的差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