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棠脚步顿在了空中,身体如遭雷击。
裴肆刚刚喊她什么?
这个时候,裴肆根本不会认识她!更遑论叫出她的名字。
一个不可能的想法逐渐在姜棠脑海中形成——裴肆也重生了。
“你……”
姜棠回身,上一世的记忆如潮水一般席卷脑海,一时间,她有些站立不稳,身体也做出了面对他的本能反应,防备至极。
裴肆却不松手,依靠着墙一点一点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将她悉数包裹。
重生了一世,他家棠棠变得狠心了。
血腥味和男人身上独有的青草香味混杂在一起,不难闻,却让姜棠恐惧。
裴肆盯着她,嘴角止不住的上扬,笑得肆意张狂,“棠棠,这双手一旦握住了,就松不开了。”
这番话落入姜棠耳中却全然变了一个意思:无论你在哪,我都会找到你,你逃不开的。
重生一世,难道还要在受这个魔鬼的折磨?
答案是否定的。
姜棠仰头看向裴肆,尽量让语气从容又淡定。
“裴肆,你先放开我,我不躲了。”我装的。
只要裴肆撒手,她就开溜,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裴肆盯着她泛红的耳尖,顿时觉得身上的痛意消散一半,他家棠棠,这个毛病还是没改。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缱绻温柔,甚至还带了丝笃定。
“棠棠,你只有我了。”
姜棠想起爸爸面对自己时的陌生,看向了裴肆,“你什么意思?”
裴肆将身体的重量一部分压在了她的身上,头依靠在姜棠瘦弱的肩膀上,肆意汲取着她的温暖,他家棠棠,真是要他的命。
良久,裴肆低沉的声音在姜棠耳旁响起:
“所有人,包括叔叔,都不记得你了。与其说不记得,不如说不存在,棠棠,这个世界里,只有我,记得你,爱着你。”
当裴肆醒来发现这个世界没有姜棠的痕迹时,整个人都疯了。
他亲自调查,只差将整个棠州都翻了过来,依旧一无所获,他不明白,所有事件的发展都和上一世一模一样,唯独姜棠却查无此人。
裴肆只能赌,赌他与她相识的这一天,姜棠会出现。
幸好,他赌对了,他的棠棠还在,他的棠棠,只是他一个人的。
姜棠的恐惧已经平复,听到这个残忍的事实后,冷冷笑了。
虽然不知道裴肆玩了什么手段,但既然她重生了,她怎么会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裴肆为了留住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择手段。
姜棠尝试着与他拉开了一分距离,冷笑连连,“可你知道吗,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爱啊,裴肆。”
她声音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腔软调,此刻冷情又决绝。
姜棠伸手覆在他的胸膛上,缓缓向下,根据上一世的记忆摩挲找到了裴肆被捅的伤口处,然后,狠狠探进。
“棠棠……”
剧烈的疼痛让裴肆瞬间白了脸色,但攥着她的手,却纹丝不动。
姜棠探的不深,足以让裴肆的伤雪上加霜,但没想到裴肆到了这个地步还不放开她。
没办法了。
姜棠深呼吸了一口气,见裴肆还想说什么,她猛地抬手,将裴肆的头狠狠地摁向了墙。
“咚——”一声巨响。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裴肆还没反应过来就晕了过去。
姜棠确定短时间内裴肆不会再醒过来之后,蹲下身一点点掰开他的手,费了一番功夫后,终于成功逃离。
姜棠蹲下身,看着陷入昏迷的裴肆有些纠结,若是放任他这么躺着,他真的会死。
良久,姜棠还是用公用电话亭打了120,做完这一切后,才转身离开。
姜棠不知道的是,在她走的一瞬间,地上的裴肆就睁开了眼。
裴肆的唇边笑意浅淡,目光却死气沉沉,所有的光亮一瞬间消失于寂无,如一片死海。
“我家棠棠,学会对我动手了啊。”还不忘给他叫了120。
裴肆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问题——男性被家暴怎么办?
裴肆望着远方呼啸而来的救护车,踉跄着从地上站起,任谁也认不出来,这个狼狈如乞丐的男人,会是棠州豪门之首裴家独宠的太子爷。
……
姜棠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棠州的夜向来繁华,望着四周的车水马龙,姜棠第一次觉得无处可去,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家门口。
姜棠看着家中亮起的灯,想到裴肆的话,决定再试一次。
姜棠惴惴不安地按响了门铃,不一会儿,门开了。
姜棠看着爸爸年轻的脸,鼻尖酸涩难忍,“爸,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姜川惊讶的看着面前的姑娘,见姜棠还执着的认爹,叹了口气,“姑娘,你怎么还找上门来了?我说了我不是你爸啊。”
即便这小姑娘与安安长得有几分相似,可逝者已逝,再怎么相似,都不会是他的安安……
想到这儿,姜川捏着门框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眼底的光也黯淡了一瞬。
虽然早有预料,但姜棠的心还是咯噔一下,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
爸爸,真的不记得她了……还是依照裴肆所说,在这个世界,她真的不存在?
姜棠所有的情绪在看清姜川眼底的陌生感之后全然爆发。
她紧紧拽着姜川的衣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姜川见姜棠哭的这么伤心,也不好再说出赶人的话,将姜棠带进了屋子里。
姜棠看着陌生的陈设,陌生的家,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她的重生,难道只是为了让裴肆再一次囚禁她么?
姜棠撇着嘴,眼圈红的像个兔子,整个人委委屈屈地缩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姜川看到这一幕,心也不自觉地软了下来,估计自己长得和这孩子家人像吧,这孩子才会将他错认成父亲,若是小暖还在,估计也和这姑娘一般大了。
姜川将热水放在茶几上,“你叫什么名字啊?”
姜棠情绪不高,闷声回答道,“姜棠。”
姜川听到之后不免乐了,还挺巧。
“这么巧,和叔叔一个姓啊,小姑娘,你还记得你家在那吗?”
“不记得了。”
姜棠眼神难掩落寞,如果姜川不记得她,她也就没有家了。
“那你还记得什么?跟叔叔说说,看能不能帮到你。”
“我只记得,我叫姜棠,我的爸爸叫姜川,我家住在棠州市云潭路160弄……”
姜棠说着,眼泪又不自觉涌了上来。
她明明,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可说出来,却没人相信。
“我叫姜棠,我的爸爸叫姜川,我家住在……”
“我叫姜棠……”
姜棠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眼泪不争气的从脸上滑落,直至最后,泣不成声。
姜川闻言愣住了,这小姑娘说得有模有样的,要不是他是本人,真就信了。
他是姜川没错,但妻子生产时大出血去世了,唯一的女儿早在三岁就走丢了。
姜川明白了,这姑娘怕是原来见过他,家中出了变故导致精神错乱了才会这样。
姜川抚着姜棠的后背,“不哭了,不哭了,有什么事叔叔帮你。”
和安安长得相似,又恰好撞上了他,这或许就是老天爷施舍的缘分。
姜川放下了戒备,一脸真诚地看向姜棠,心中打定了主意要帮帮这个可怜的姑娘。
姜棠将唇咬出了血,断断续续道,鼻子抽了抽,带着哭腔道,“可是,我没有家了,我什么都没了……”
姜棠想要压抑自己的情绪,但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这一句话,更加让姜川确定了自己心中所想,“你没有地方可去的话,就先住叔叔家,等你想起点什么了,咱们再说。”
姜棠忍住心底酸涩,点了点头,她抬起眼,却看到了日历上用红色记号笔的勾出的一个圈。
一月一号,底下还有一行小字,去看安安。
林安,是她的母亲。
她出生于新年伊始,但母亲,却没能看到新年的烟花。
她的生日,也是母亲的忌日。
所以从小到大,她从未过过一次生日。
姜棠心底乱的很,这一世她都未曾出生,可分明事件发展的轨迹都和与上一世一模一样!
姜棠双眸微瞠,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她重生到了十九岁这年,马上,父亲就会走向破产,一无所有的父亲因精神恍惚横过马路出了车祸,死在去给母亲扫墓的路上。
上一世她被裴肆锁在裴家,裴肆用姜川的命威胁她,她不得已跟父亲撂了狠话,两人之间的误会直到父亲死去都还未解开,她更是连父亲在哪儿出的车祸都不曾得知。
本想着重生一世就可以改变这些,可现在……
姜棠心底泛起惊涛骇浪,她需要消化的东西实在太多。
在姜川给她收拾房间的时候,整理好情绪的姜棠走入。
“叔叔,我可以上学跟着你学玉雕吗?”
如果店铺不曾倒闭,那父亲就不会转让店铺,更不会死。
重活一世,就算姜川不记得她了,她也会竭尽全力护爸爸周全!
姜川铺被子的手停了下来,有些犹豫,“小棠,你现在的情况……”
姜川没好意思明说,这雕刻可不是谁想学就能学的,尤其还是他们家这门手艺。
姜川本来想拒绝,但在姜棠当着他面用胡萝卜雕出一朵栩栩如生的玫瑰花后,哑然失声。
小姑娘失忆是失忆了,这脑子貌似,还挺好的?
雕刻不仅讲究苦工,最重要的,是天分。
这小姑娘,雕刻的笔锋干净利落,但又不失神韵,若是加以培养,定是个好苗子。
一时间,作为棠州非遗手艺人的姜川心思也活泛了起来。
“叔叔,可以吗?”
姜棠小心翼翼地走近姜川,匍匐在他的膝盖上,眼神里闪烁着期盼的光。
此刻,姜川低头望着眼前的小姑娘,似透过姜棠瞧见了小暖长大后的模样。
是他无能,这一生想要守住的东西,一样也没能守得住。
安安走了,就连小暖也没能守得住,祖上的传承眼下也……
如果小暖也在,天分定与眼前的姜棠也不相上下!
姜川眼底的挣扎清晰可见,所有的无奈最后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落针可闻的寂静中,直至良久,才淡淡响起了一声——
“好。”
三日后。
姜棠挎着包,和姜川一同去参加棠州的玉石集市。
听爸爸说,今天的集会上新来了一批货,成色不菲。
姜棠一步一步踏上台阶,心情五味陈杂,来到集市门前。
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原因无他,父亲在这一片是出了名的冤大头,她起初还不知道,后来看姜川被宰了无数次还乐得其中的时候,姜棠坐不住了,每次来集市进货的时候,都会让将姜川带着她。
久而久之,姜川和姜棠就被誉为了棠州玉石集市人见愁。
每个被姜棠杀过价的人都欲哭无泪:不是我想卖啊,是这小姑娘太可爱了,谁能拒绝一个可爱到心坎的女孩子!!
姜棠装作第一次来的模样,打量着四周,这时,一道人影蓦然入眼——
远远瞧着看不清模样,只能看清是个男人,他坐在黑色玛莎拉蒂的车头上,目光厌厌耷着,指尖夹了一根忽明忽灭的万宝路。
一米八七的身高格外引人注目,外套被他懒散地搭在了肩上,周身透着一股痞气。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身后成群的保镖。
这般排场,与堆满垃圾的杂乱集市形成了天壤之别。
越走近,姜棠越发觉察到一丝不对劲。
集市门口的那个男人,为什么那么像裴肆那个魔鬼?!
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阵天旋地转的失重感席卷了全身——
在玉石集市门口,姜棠被裴肆一把拉过了摁在了怀里。
裴肆居高临下地瞧着她,语调漫不经心,还带着一丝挑弄。
“棠棠,我说过的,你在哪,我就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