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晌午,裴肆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还是被四周内的商户听得一清二楚,
一众商贩纷纷化身瓜田里的猹,早在裴肆出场的那一刻,众商户就将目光投向了这位财气逼人的年轻人。
此刻更是因裴肆的举动和话语而沸腾。
“卧槽!现在年轻人怎么都这么大胆了?”
“我建议你好好说话,你看看那是谁,裴家的车,那位可是裴家的太子爷!”
“裴家的太子爷?你确定吗?裴家,来我们这?”
“我说真的,不怪你单身,你能不能看清那少爷怀里的姑娘!”
“等等,老姜怎么也在那?”
“难不成那姑娘是老姜的亲戚?卧槽,老姜要和裴家攀上关系了!等会儿一定要和他好好讲讲,苟富贵,莫相忘啊!”
姜川脸登时黑了个彻底,冷喝了一声,“干什么呢!”
始作俑者丝毫不为所动。
那张原本写满寡淡薄凉的脸上,蓦得溢出了一丝笑意。
他的眼神极其专注,仿佛他的世界只存在一个人,别的东西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哪怕是一粒尘埃。
气氛逐渐变得尴尬。
姜川没想到裴肆会径直忽略掉他的话,神色顿时变得难堪。
姜棠知道裴肆在等她开口,这种情况下僵持也不是个办法。
她叹了口气,最终妥协了,“裴肆,你收敛点。”
姜川已经走至两人身后,眼看手就要挨上裴肆的领子,他却起身了。
裴肆懒散耷着眼,眸子里光影明灭,嘴角蓦然勾起。
“好,听我家棠棠的。”
裴肆直起身,站在了姜棠的身后。
成群的保镖被裴肆一个眼神摁住,直直站立在玉石集市门口,犹如门神。
姜棠看了眼姜川,见姜川一脸震惊,扭头对着裴肆道,“你别跟着我。”
语气夹杂了一丝抗拒。
“你知道这不可能。”
姜棠不想闹出太大动静,选择了妥协一步。
“那你在门口等我。”
裴肆朝姜棠看了一眼,看清她脸上的不情愿后,眼底多了几分戾气。
或许是有点烦,裴肆虽没说什么,但还是径直走进了他那辆玛莎拉蒂,震天的摔门声足以证明——他,不高兴了。
众商户还没回过神,但所有人心中都是同一个想法:裴家的太子爷是煞神吧?!好吓人,呜呜……
姜棠拉起姜川的手,“叔叔,我们走吧,不用管他。”
姜川皱了皱眉,看向姜棠,“小棠,你认识他?”
姜棠心底叹了口气,“嗯。”
“裴家的人怎么会纠缠你?要不要我帮你?”
姜川很是担忧,毕竟小棠的姿色摆在这里,被盯上也在情理之中。
姜川回想起方才裴肆的模样,唇间弥漫着苦涩,回绝了,“不用了,叔叔。”
反正她去哪,裴肆就会跟去哪。
姜川见姜棠执意,便也没在说什么。
姜川和姜棠走进了一家店铺。
这家店铺铺主老周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看着严肃,但却有一颗童心,喜欢和姜川互怼。
她还记得有一次,老周来了一块料子,姜川满眼看上了,但价格却怎么都谈不拢。
老周:“老姜,你不能让我连棺材本都赔了!一口价,五万八,再低不卖。”
姜川却不乐意了,“你真是黑心周扒皮,你当我不识货,种水这么差,你还卖我五万八,五千八我拿走了!”
老周登时气的吹胡子瞪眼,拿起扫把就要赶人,“去去去。”
姜棠顺势开口,忙抚着老周的后背,宽慰道,“周爷爷,您还年轻呢,让我看啊,您还能活个七八十年!”
老周毛被顺了下来,“还是我们小棠懂事。”
姜棠笑了,“周爷爷,真的不能这个价给我爸爸嘛?我马上要上学了,学费还不知道哪里来,呜呜,马上就要成地里没人要的小白菜了……”
老周无儿无女,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些,加上姜棠的软磨硬泡,最后还是点头应允了。
等事后回过神来,姜棠早已抱着玉石开开心心和姜川回家了。
姜棠一想到老周当时的表情就忍不住笑出声,回过神后,神色又落寞了些。
这些回忆,都只有她一个人记得了。
“老姜啊,这是?”
老周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拉回了姜棠的思绪。
姜川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捡来的,看着可怜就让住我家了,不过玉雕这孩子很有天分,你看。”
说着,姜川将那天姜棠随手雕刻的玫瑰花的照片翻出来递给了老周。
老周扶了抚镜框,仔细端详之后,眼里是止不住的赞叹。
“笔锋干净利落,一气呵成,如果是第一次雕的话,你老小子可真是捡了个好苗子!”
“这位小姑娘,有没有兴趣跟着我学?”
姜川一把将老周搡开了老远,语气嫌弃,“去去去,赶紧给我拿料子。”
趁着姜川挑料子的空隙,姜棠也在转着挑选自己喜欢的东西。
门外商贩不少人拿出了手机,拍下了裴肆,又拍下了姜棠。
“这要是卖给娱乐记者,又是一笔收入啊!”
“裴家少爷苦情追妻,啧,我打赌,这小姑娘今天肯定能买不少东西。”
“这小姑娘怎么不来我们店铺啊,真是的,懂不懂什么叫做雨露均沾啊!”
宋家酷爱玉石的小公子宋楠将这些商贩的议论声皆收入耳,唇角随后不自觉的勾起。
他今天奉老爷子之命过来拜访一位隐世的大佬,从姜棠走入集市的第一眼,宋楠就注意到了那个样貌姣好的姑娘。
他从未见过长得这般好看的女子,眉若远山,眸似星辰,鼻不描而立,唇不染自红。
简直像是造物主的宠儿,每一处都写满了精挑细琢的痕迹。
可惜,被裴家那位盯上了。
“这样的美人,倒挺对我的胃口,可惜了……啊,谁他妈砸我!”
裴肆被吵醒了。
尤其是刚醒,就听见了有人打姜棠的主意。
刚睡醒的男人,眉眼间还染着一丝燥,周身的气压骤降,仿佛凝结成一层霜,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真吵。”
裴肆舌抵唇间,从牙根挤出两个字。
说完,裴肆起身,动静很大,身后的车门被他摔出震天的响声。
裴肆走到宋楠面前,眸子里黑雾翻腾,唇角勾起一抹薄戾。
“你刚才说什么?”
宋楠被裴肆阴骘的眼神吓到了,但平时也算是个窝里横,顿时觉得有点掉面子,强撑着回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怎……”
话音未落,裴肆抬手就扣住了他的脖子。
他轻嗤了声。
“你也配?”
被钳制住脖子的宋楠也来了火气,随手拿起手上的车钥匙朝着裴肆的头上就砸了过去。
“砰——!”
“啊——!”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伴随着硬物撞击的声音一同响起。
令人意外的是,裴肆没有躲,猩红的鲜血顺着他的额头滑落,锋利的线条与极致的红色形成了鲜明对比,妖而不艳,大抵如此。
裴肆扣着宋楠的脖子手上愈发用劲,直到宋楠无法呼吸,眼看就要昏厥时,裴肆才松开了手。
周围的人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开玩笑,裴肆现在这个样子,活脱脱刚从阎王殿回来的,这煞神头上还流着血,那个眼神,看一次做一次噩梦。
裴肆尾音卷着一丝淡淡戾气,扫了一眼宋楠。
“姜棠,是我的。”
四周气氛陷入一片死寂,裴肆却不在意,指尖探上额头,轻嗤了一声。
他刚准备出去找姜棠,不想下一瞬就撞上了。
姜棠刚和姜川,就听见了裴肆这一句。
姜棠顿时阴沉了脸,没等她出声,裴肆却像软了骨头的小狗一样倒在了姜棠身上。
“棠棠,我受伤了!”
说罢,裴肆撇着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周围的商贩:这位煞神,你礼貌吗?
被揍的宋楠:是谁颠倒黑白我不说。
周围的人看了一眼已经昏过去的宋楠,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
姜棠不用猜也知道是因为什么触碰到了裴肆的雷点,但眼下在集市,她没办法和裴肆进行沟通。
她压抑着心底的火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差,“我们谈谈吧。”
裴肆乐得见她这幅生气的模样,她整个人都似从前一般,变得鲜活,有生气。
原来姜棠对着他,就像是一颗即将枯萎的植物一样,毫无生气,死气沉沉,仿佛一触就碎的沙城,就算他小心翼翼的呵护,也还是改变不了走向灭亡的事实。
明明刚认识的时候,她还是这般明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了呢?
裴肆靠在姜棠身上,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她所有的情绪。
姜棠平复着呼吸,压抑着烦躁,淡声道,“起来。”
裴肆乖乖起身,跟在她的身后,温顺的像一只大犬,丝毫不见方才的暴戾。
姜棠对着姜川投去抱歉的目光,“叔叔,等下我自己会回家的,您不用担心我。”
说罢,便直直地拖着裴肆离开了。
集市旁的小巷深处。
裴肆半蹲着身子让姜棠不至于仰着头看她,最主要的是还能凸显他额头的伤口。
姜棠看着他,额头的伤口不深,已经不再流血了。
他本不用如此卑微,裴家的太子爷,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她不想重生一世还重蹈覆辙,如果是因为这张脸,毁掉也不可惜。
思及此,姜棠蹲下身,从四周寻了一块尖锐的石头,抵在了脸上。
她直视着裴肆,语气绝望又决绝,“裴肆,你爱我无非是因为这张脸,我毁掉了,你是不是就放弃了?”
裴肆扣住她的手腕,想要将她手中的石头拿下来,“棠棠,你在说什么?我爱你怎么可能是因为这个?”
姜棠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愈发觉得可悲,冷哂了声。
“裴肆,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好吗?你对我再好,也不能弥补你对阿姨的亏欠!”
这一世,她不愿再做裴肆身边的金丝雀,只能被囚在他身边。
她更不愿意,活成裴肆母亲的影子!
她,只想做自己,做原本那个自由的,她本该活成的姜棠!
裴肆掰不开她的手,只好将石头紧紧攥入掌心。
他将姜棠双手举过压在了树后,整个人快疯了。
他的声音痛苦又压抑,眸子也染上一抹猩红和偏执。
“棠棠,你是不是想要我的命?”
他怎么可能因为一张脸去爱一个人?
起初,他留姜棠在身边,的确是因为她笑起来与母亲相近无二。
看着她笑,他也会不自觉的笑,看着她难过,他的心也会不自觉的揪起,他想把一切都给他家棠棠,哪怕她嗤之以鼻。
裴肆十分清楚,他对姜棠,绝不是因为她口中所谓的愧疚。
姜棠恨他剥夺了她的自由,可是她不知道,那因为他怕!他太怕了!
如果没有姜棠,他不知道他的人生将还有什么意义。
她对他,是黑暗深渊里透出的一束光,是他灰暗人生里,唯一的救赎。
见过光明的囚徒,又怎会心甘情愿再回到黑暗的囚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