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秘密？”
姜棠眉梢轻皱了皱，蓦得想起，旁边堆着的那本书是什么了。
前世，父亲死后，裴肆带回来父亲的遗物中就只有一本被烧至残缺的古书和一块无相玉牌。
这本书全名叫做棠州玉雕誊录，讲的是棠州玉雕的起源和发展，棠州玉雕历史源远流长，从明朝开始一家小作坊兴起，后来意外被官员走访市集时发现，自此入了皇家，成为为王宫将臣专属的玉雕藏师，自清朝后逐渐开始没落，棠州玉雕的历史源远流长，只可惜传世作品却极其罕见，只因棠州玉雕除了用沉雕之外，还沿用了一种早已失传名叫阴刀的雕刻技法。
阴刀技法，讲究的是玉雕师对刀法，线条融汇于心，自成一体的掌控，它融书法、篆刻、绘画于一体，在雕刻的时候，用阴刀技法雕出来的玉石，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自然感，一气呵成的线条感干净又利落，再加之是从玉石背面反向向内部雕刻，所以雕出来的东西会更栩栩如生，犹如从玉石中而生。
被囚禁的日子短暂又无趣，她只能靠着这本书自学了阴刀技法，用玉雕来怀念父亲和打发时间，虽不能说大成，但也算是入了门，能有模有样的雕些东西了。
至于水平如何，她只给裴肆一个人看过，也不知道好还是不好，反正裴肆每次看了也只会说一句，棠棠雕的就是最好看的。
姜川在大脑中组织着语言，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良久，还是将那本棠州玉雕誊录翻开摆在了姜棠的面前。
“小棠，你听说过棠州玉雕吗？曾经，我们棠州的玉雕也是很厉害的，整个大江南北，现在大成的雕刻技艺都能找到棠州玉雕的影子，什么北绣南雕，那都是学了我们棠州的刻法，这帮人，这帮人不念老祖宗的好也就罢了，还起哄我们，说我们棠州玉雕，起于热闹市，显于宫廷间，最后，没落于烟火人世里，也对，大家现在都只记得什么北绣南雕，根本就没把我们棠州玉雕放在心上，咳，跑题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棠州玉雕最后一位传人，现在，我想把它……交托给你。”
姜川说话的时候，说起棠州玉雕时，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自豪感，眼里还带着憧憬。
姜棠皱着眉，随后接过那本书装模作样翻了翻，即便她早已对那本书中的内容烂熟于心。
姜棠没有丝毫犹豫，一口应承了下来，“没问题，我答应您，让您师传有人。”
反正，她需要一个理由能够留下来，如果姜川愿意收她为徒，两人的关系也会更加亲近一些。
姜棠定定看着姜川，心底数个疑惑，裴肆告诉她爸爸是因破产导致精神恍惚出了车祸而死，但现在，爸爸的店铺切出了一块上等的冰种料子，应该不会为钱发愁，那会是什么原因导致的破产呢？
姜川有些不敢相信，一瞬间忍不住红了眼眶，一切都像是冥冥之中的天意，风雨欲来之际，姜棠就出现了。
得到了姜棠肯定的回答，姜川激动拉起姜棠的手，嗫嚅着嘴唇，“谢谢你，小棠，我相信的以你的天赋，一定会很快大放异彩的……”
甚至……带着棠州玉雕一起。
但姜川终究还是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来，毕竟那群人需要的不是他，而是真正会阴刀技法的棠州玉雕的传人！
说来惭愧，就连他，也只是学到皮毛，根本不敢拿出来献丑，只能寄希望于姜棠。
棠州玉雕的未来，于今日，可就正式交托给小棠身上了！
姜棠也没有过多追问，拿着誊录朝着姜川一脸认真地点头，“我会好好跟着您学的。”
姜川摸了摸姜棠的头，“小棠，一定要收好这本书，对了，还有这个。”
姜川将那块无相玉牌递了过来，姜棠拿在手中，问出了上一世的疑问，“叔叔，这块玉的料子是什么？”
这块玉牌，光感润泽，纹路清晰，也用的是阴刀的雕刻技艺，她能辨认出世间数种玉石材料，可唯独这块料子，她看不出。
既有和田玉的软糯，又有翠玉的成色，甚至在玉牌尾部还融和了一丝釉质。
“这是棠州玉雕传人的象征，具体什么料子我也不清楚，小棠，这个东西，你可千万要收好，也千万别露于人前。”
姜川神色转而严肃，声音也变得严厉。
姜棠乖巧点点头，姜川不说，她就不问，她将那块无相玉牌用细绳穿过，与那本誊录放进了箱子。
做完这一切，姜棠看向松了一口气的姜川，她隐约觉得，姜川似乎隐瞒了什么事。
自那日后，姜棠每日的生活就是选料，磨料，雕玉，和研究那本誊录。
为了让姜川不察觉到异样，姜棠从未使用过阴刀技法，老老实实地用着姜川教她的入门级技法。
除此之外，姜棠还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店面分明有盈利，可等到了月底结账的时候，姜川总是拿不出来结料子的钱。
有一部分收入，不知所踪。
姜棠看着账簿，眉头紧锁，父亲究竟瞒着她什么事？
这部分不知所踪的收入，是否就是父亲破产的原因？
姜棠还未找到答案，只能揣着疑问沉沉睡去……
翌日。
姜川兜着新进的玉石料子满载而归，他将手中的料子放在了工作台上，擦了把汗。
姜棠见他回来了，则将手中正在雕的东西放了下来。
“小棠，怎么又在雕鸟啊？那个顾客虽然没说要求，但总雕一个东西，怕是不太好。”
姜川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几分自豪，他今日去挑料子之时，老周还满眼羡慕的瞅着他，说没人比他更有福气了，天上掉个徒弟这就罢了，偏偏这徒弟天资聪慧，上手还快，短短不出几日，这雕出来的东西就有人买，甚至还下了预订单。
姜棠笑了笑，不置可否。
姜川走近，将她雕至一半的金丝雀拿在手中，再看向姜棠身后的摆台——各式各样的金丝雀已经摆满了，有站着的，有扬翅的，甚至还有栖息林间小憩的。
哪怕动作千奇百怪，可唯独有一处地方，却都出奇的一致——鸟儿的眼睛，都透着一股悲。
姜棠的风格好像即是如此，所有的作品，都透露出一股细腻不可察的悲伤，她雕的鸟，不会笑，雕的观音，吊着脸，仿佛只要是活物，都与欢喜无关。
姜棠将作品拿回自己手中，不动声色敛去眼底的情绪，“千鸟千面，千姿千色，也不失为一种韵味嘛。”
姜棠顺着姜川的视线向后望去，自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但却不想承认。
她最擅长雕的，就是鸟，最喜欢雕的，也是鸟。
但被囚于笼中的金丝雀，何其之悲，雕出来的东西又怎能不哀。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家棠棠雕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
姜棠听见后，心底顿时咯噔一声。
这声音，这语气……都十分的熟悉。
果不其然，下一瞬，裴肆踩着落日余辉，步伐悠哉地进了店铺，一屁股坐在了姜川那把老檀木椅子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棠棠，好久不见。”
裴肆尾音极重，那张脸上就差清晰写着：兴师问罪四个字了。
姜棠咬了咬下唇，心底迅速寻找着对策，完了，完了，她把和裴肆约法三章的事情忘记了！
她带着侥幸心理抬头看了一眼日历，松了口气，距离上次与裴肆见面，还没到一周时间。
姜棠定睛看向了裴肆，强行压下心底的慌张，先发制人，“你来做什么？约定好的时间不是还没到嘛……”
裴肆漫不经心地摩挲着食指的戒指，恹恹耷着眸，鸦羽似的长睫在眼下拓出一圈阴影。
“等太久了，没耐心了。”
他说完径直起身，一步步朝着姜棠走去。
裴肆的眼神极其专注，仿佛只要有姜棠在，他便不会被任何事物吸引。
像一只追逐光的蝴蝶，终其一生，只为了一束光而活。
姜川瞧着裴肆，不知为何，就是哪看哪不顺眼，那眼神，就像是把小棠要活活吃掉似的！
但这一次，姜川没有阻拦，他也发现了，一个满眼都是小棠的人，是不会做出伤害小棠的事来的。
姜棠解下了工作用的围裙，仰头看向裴肆一步步朝自己而来。
今日的裴肆似刚从公司过来，还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就连里面的衬衫，都选了黑色。
他的神色依旧寡凉淡漠，唯独那一双眼，深邃，缱绻。
衬衫很有心机的只系到了倒数第二颗的位置，既不会太露，又能恰到好处的展示春色，强而有力的臂膀上懒散挂着黑色外套，伴随着走路的步伐一晃一晃，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晃入了心间。
姜棠从不否认裴肆长得好看，但裴肆做的那些事，让她对他的恐惧将对他的欣赏皆数覆盖。
怔愣间，裴肆带着几分控诉意味的低沉声音流入耳畔——
“棠棠，我等了你五天六个小时零四十七分钟，可是都没有等来你的电话。”
裴肆走至姜棠面前站定，高大的身躯倾身覆盖，将她系数包裹。
那声调里，还带着一丝委屈。
姜棠：……听着让人怪有负罪感的是怎么回事？
“我……这不是忘了么，我本来想着明天去公司找你的，真的。”
姜棠压下心底突然涌出的负罪感，一本正经地扯着瞎话。
裴肆拉长了尾音，拖腔带调地吐了句，“真的么？”
“真的。”
姜棠点头如捣蒜。
裴肆伸手，食指微挑起她的下巴，逼着她迎上自己的视线。
他轻轻勾着尾音，语调懒散又肆意，像个蛊惑人心的男妖精。
“棠棠，念一遍我的电话号，听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