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交谈还在继续。
但不知为何,屋内交谈的声音突然被压低。
姜棠抬眸望着窗户上自己的影子,神色恢复了漠然。
显然——姜川发现了她的存在。
姜棠佯装起夜的模样,故意在门外打了个哈欠,随后揉了揉眼,作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转身离去。
转身的一瞬间,姜棠心底有了思量。
姜川和屋内人的交谈透露出的讯息不多,但能得到逐一堂这个信息,足矣。
姜棠清楚,她如果现在贸然进去现在姜川只是将她当成了一个好苗子来培养,她于父亲,只是一个路边无家可归的流浪儿罢了,万还没有交心到将所有的秘密告诉她的地步。
姜棠在心底斟酌着逐一堂这个的陌生的名讳,上一世她被裴肆囚禁之深,与外界的交流寥寥无几,自然不会知道这些讯息,她拿出了电脑,开始上网搜寻有关逐一堂的讯息。
这回屋一搜不要紧,一搜着实令姜棠心惊了一瞬。
逐一堂,是目前华国仅存的具有玉雕传承的门派,逐一堂的前身是起源于“北绣南雕”之中的北派,据说逐一堂的创始人,是融合了百家之长,将北方流派中的绣雕技法与南方的柔雕技艺相融合,雕出来的作品,集粗犷大气与阴柔唯美于一体,分明是两种极端不同的风格,却因雕工的精湛而巧妙的融合在一起。
因集百家之长,所以逐一堂并没有一个清晰的流派归属,而是统一以“逐一堂”为名,其出品的玉石,风格多样,甚至不难追溯到很多已濒临失传的古老技艺。
而现在,逐一堂打着“归元同一”名号,为了避免古老的玉雕手艺失传,成立了非遗玉雕手艺传承协会,邀请所有门派加入。
这些门派,由逐一堂的人统一管理,每年需交纳高额的会费,亦或者,用技法来当入会的敲门砖。
了解完逐一堂的讯息后,姜棠眼底浮现不言而喻的讥讽之色。
一个小偷,想偷东西,却高举正义的大旗,既想融百家之长,位居不败之巅,又怕被人指责,所以用尽各种手段让自己落个好名声。
这脸皮厚的程度,只怕被孟姜女哭倒的长城拐角都自叹不如。
这得是多不要脸的人才能想出来的阴招?
微弱的光亮打在姜棠的脸上,瞧不清她眼底氤氲的情绪。
“啪——”一声。
姜棠合上了电脑,一股子烦闷从心底兀自生出。
逐一堂大势已成,众人皆知逐一堂之名,可棠州玉雕却无人知晓。
姜川目前的处境,犹如一只困兽,再做最后的困兽之斗,可在逐一堂眼里,棠州玉雕这块肥肉,吞掉是迟早的事情。
任姜川怎么挣扎,都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逐一堂最终想要的,不过是那本记载着阴刀技法的棠州玉雕誊录!
姜棠想到了用阴刀技法,将棠州玉雕迅速打出名气,给逐一堂来个出其不意。
可这个想法刚出,就被姜棠给率先否决了。
阴刀技法是她唯一一张也是最后的一张底牌,如果贸然亮出,在没有把握能一举扳倒逐一堂的情况下,无异于自寻死路。
可不了解眼下现状,何谈破局之法?
姜棠郁闷地抓了抓头发,生无可恋写在了脸上,整个人匍匐在了床上。
突然,她想到了一个人选,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
裴肆,是她认识除姜川之外唯一一个知道内幕的人。
但……她该怎么从能从裴肆口中得知她想要的呢?
姜棠心底纠结了数次,拿起手机在拨号键停留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拨了出去。
而裴肆这边——
裴肆刚从的浴室洗完澡,浴袍松松垮垮的挂在精壮健硕的身体上,未干的发梢上还的挂着一些水珠,顺势滴落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从薄唇上一跃而过,划到了迷人紧致的喉结,最后被他烦闷的一扫而空。
裴肆恹恹躺在床边,鸦羽似的长睫掩去眸底翻腾的黑雾。
他,已经三天没有见到姜棠了。
很烦。
非常烦。
特别以及极其烦。
要不偷偷去看一眼?一眼就好。
可如果见到了棠棠,他真的就会满足于只看一眼吗?
裴肆不敢保证。
床头的横栏上,放满了与极简冷淡装修风的不符合的用玉雕成的金丝雀。
裴肆随手拿了一个下来,仔细贴合在心口的位置,这才觉得心中的烦闷消减了些。
攥着那个雕塑,裴肆阖上了眼,竭力压抑着自己身体里叫嚣的欲念。
偌大的床上,裴肆只占了冰山一角。
房间内安静地落针可闻,可他对姜棠的思念,震耳欲聋。
这时,安静的房间被一阵突兀的的铃声打破。
裴肆的眸子倏然睁开,死寂眸子里迸射出一道光亮——棠棠主动给他打电话了!
裴肆眉梢都染上了几分雀跃,拿着手机的手都多了几分颤抖,甚至在按接听键的时候还因为太过激动导致手机掉到了床下。
十几秒之后,通话终于艰难地被接通——
“裴肆?”
裴肆所有的烦躁一扫而空,温顺的像只大犬,盘着腿在床上坐的端端正正。
姜棠不自觉的撇眉,这么久才接电话,难道是自己打的不是时候?
“你在忙吗?忙的话就算了。”
“不忙。”
裴肆舌抵唇间,压抑着内心酸涩又甜蜜的悸动。
“我想你了。”
“我们见一面吧。”
几乎是异口同声地,两道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出。
姜棠没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一时之间变得语塞,试探性的问道:“那我过来找你?”
毕竟有求于人,姿态得放低一些。
这个提议被裴肆一口回绝,“我去找你。”
话落,裴肆立刻动身,一秒都未曾耽搁。
姜棠握着手机不明所以,在心底演练了几遍待会儿的说辞,随后披了一件外套便静悄悄地从后门溜了出去,打算在巷口等着裴肆。
姜棠心绪纷杂,等走到了巷口才发现下起了雨。
可回去拿伞又怕会惊扰到姜川,于是只能随意找了处商铺,在门沿下避雨。
裴肆来的很快,没多久,那辆熟悉的黑色玛莎拉蒂就映入了眼帘——
透着尊贵的豪车驶入破旧的小巷,带起了路边一片泥泞,似瞧见了她,本来疾驰的车辆在距离姜棠不远处的地方来了次急刹。
接着,就是裴肆一把掀开了车门,朝她大步而来。
姜棠站在原地,有些发愣。
这一刻,仿佛时间停止了流转。
路灯映着昏黄的光,与迷蒙的雨幕融合在一起,都给他身上镀了一抹柔和轻纱。
裴肆手持一把黑伞静立在雨中,憨憨笑了一声。
“棠棠。”
慵懒的男声混合着稀稀落落的雨声,别生诱惑。
黑伞、微雨、温柔的笑。
向来是男子在女子芳心上纵火的利器。
这刹那,整个世间仿佛都因他而停滞。
直到裴肆的黑伞斜过了姜棠的头顶,她才堪堪回神。
理智回笼,姜棠直接切入了正题。
“裴肆,我想知道我爸去世的真相,逐一堂到底对我爸做了什么?”
“还有,我爸和逐一堂做了什么交易?那些不知所踪的营业额,到底用去了哪里?”
“告诉我。”
裴肆身体一僵,眼底的笑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没想到姜棠找他来为的会是这件事,更没想到姜棠不过几天就掌握到了这些讯息。
重生前他无心关注姜川是否遇困,除了姜棠,谁的生死,都与他无关。
而重生后,眼下的他羽翼未丰,还无法自诩能护她周全。
没有一瞬迟疑,裴肆立刻就下了决定。
“别的都可以,唯独这个,不行。”
早有预料的姜棠并没有露出失望的神情,而是盯着裴肆望了许久。
良久,姜棠温软而坚定的声音在两人间响起。
“裴肆,我不想等到我爸死了的时候再去懊恼自己什么都没做,如果我爸的死是我重生也无法解救的,那我认了。”
“就算他不记得我也没关系,起码我努力救过他了。”
“你明白吗?”
姜棠盯着裴肆,认认真真一字一句顿道。
无论何时,真诚永远是必杀技,更何况,裴肆这人从前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主。
如果威逼胁迫,只会适得其反。
裴肆被她的举动弄得哑然失声,好气,又好笑。
他怎么能拒绝这样一个会撒娇的她?
两个人都对峙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裴肆败下阵来。
“真的是,败给你了。”
裴肆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揉了揉姜棠的脸,最后还象征性的惩罚式的捏了捏。
“姜川和逐一堂以棠州玉雕当赌注,输了之后签了协议,协议的具体内容是什么我不清楚,但自那之后,姜川每个月店铺的营销额会被逐一堂那边抽去百分之三十。”
“赌的是什么?”
“玉雕,两个门派各派出一方,雕出来的作品然后由各家门派的人评选,一共比三次。姜川本来开始还占据上风,但最后还是体力不支,而且最后一轮的他的料子被换了。”
姜棠冷冷一笑。
明着车轮战,暗地里耍阴招,这得是多技不如人才会这么怕输?
“一年之期还有多久?”
“三个月。”
裴肆眼底烁着忽明忽暗的光,蓦得,一手撑着伞,一手用食指勾起姜棠的下巴,整个人朝着她覆了过去,顺势将她压在了墙壁上。
他的声音清冷又带着一股子欲,尤其是此刻,更令人人心跳如擂。
裴肆静静盯着姜棠,积压已久的思念此刻全部宣泄而出——
“你得到了你想要的,现在,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