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看了石室一眼,眼底再度露出那种不忍的神色。
他本来想开口说什么,可是张了张嘴唇,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最终只能叹息着摇头;
“算了,你赶紧走吧,你帮不了他们的。”
南舒感觉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绝望和无奈,踌躇与迟疑,便问道:
“你在担心什么?担心崔运吗?”
男子愕然的抬起头,震惊的看着南舒:
“你……知道这铁矿,跟崔运有关系?”
南舒点了点头,开口道:
“崔运身为荥州刺史,以权职之便,私开铁矿、铸造兵器,虽然他表面上掩藏的很好,但我知道这座矿山的幕后主使者,就是他。”
男子闻言,赶紧拉着南舒走到一个隐蔽的拐角处,压低了声音问道:
“所以,你不是无意间闯入,你是专门为了对付崔运而来的?”
“没错,要合作吗?”南舒又点点头。
“我凭什么信你?”男子咬牙。
“凭我在一群监工之中,能一眼看出你和他们不一样;凭我孤身一人,能躲过重重守卫,来到这里;凭我在四通八达、支线繁多的山腹中,不曾迷路。”南舒开口。
这是她的本事,也是她跟男子谈判的底气。
就冲着她这份在黑夜之中,闯入矿山如入无人之境的能耐,男子对她的信任,也更多了一层。
男子深深地看了南舒一眼,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开口道:
“我跟你合作,甚至能帮你拿到崔运私开铁矿、铸造兵器的证据,还有他和各方各界往来的账本。”
“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南舒好奇。
“我知道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一旦崔运落网,那崔家所有人,恐怕都不得善终。”男子说道,“我希望你帮我把我姐姐,还有我的外甥和外甥女,救出来。”
南舒神色怪异的看了他一眼,猜测道:
“所以……你是崔运的……小舅子?”
“是。”男子点点头,“我叫刘丰,我姐姐叫刘芸儿。”
“我有个问题很好奇。”南舒问刘丰,“既然你姐姐是崔运的妻子,又给崔运生了一儿一女,而你在这矿山之中当监工,说明你们姐弟俩还是深得崔运信任的,你为何想要跟我合作,检举揭发他?”
刘丰神色不虞,黑沉着脸,给南舒讲了一个故事——
刘芸儿是崔运的续弦。
崔运原本有一个妻子,名叫刘湘儿,她嫁给崔运的时候,崔家还是个一穷二白的破落户,穷的都揭不开锅。
是刘湘儿嫁过去之后,一手操持着整个家,照顾公公婆婆,赚钱供丈夫读书,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也正因为她太辛苦,小日子一直不准确,自己怀了孩子却不知道。
直到有一天,一群地痞抢走了崔运买书的钱财,被刘湘儿看到了,她上去理论,被人推了一把,摔在地上流产了。
这一次,她伤了身子,再加上贫穷,无条件休养,从此落下了病根,再也无法怀孕。
于是,崔运的父母责骂她是个不下蛋的母鸡,硬生生给她磋磨到万念俱灰,最终上吊自杀。
刘湘儿死后,崔运的父母想方设法给他娶续弦,然后看上了刘芸儿。
以崔运当时的条件,刘芸儿本来是不愿意嫁的。
可谁料崔运走了狗屎运,在乡试中取得了头筹,一举高中解元,从此水涨船高,风光起来。
但他家穷,出不起聘礼,便伙同当时的县令,给刘芸儿一家,设计了一出空手套白狼的仙人跳。
县令故意找茬,给刘芸儿的父母罗织罪名,抓进牢里。
然后崔运假意出面运作走动,说是只要刘芸儿肯嫁给他,那他便能以解元公的身份,去跟县令求情。
当时刘芸儿什么都不懂,便稀里糊涂答应了。
等成了亲,入了洞房,父母果然被放了回来,那个时候,刘芸儿和刘丰,还以为崔运是个信守承诺的正人君子。
可不曾想,父母告知这姐弟二人,一些惊人的真相:
第一,崔运死去的原配刘湘儿,其实是他们的大姐,是因为早些年养不活三个孩子,便过继了一个女孩,给刘氏的族兄。
只是族兄怕刘湘儿还惦记原本的亲生父母,便举家搬迁,与他们甚少来往,所以两个孩子才对刘湘儿没有太多印象。
第二,父母被关在牢里的时候,亲耳听到狱卒的话,说他们被捕入狱,全都是解元公和县令的阴谋。
解元公崔运甚至答应县令,等日后参加会试、殿试,出人头地之后,在京城高官面前,替他多多美言。
直到这个时候,刘芸儿和刘丰姐弟俩才明白,崔运是个多么恶心、多么龌龊的人。
可是,崔运和刘芸儿,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
刘芸儿甚至在成婚一个月之后,就有了身孕,这个喜讯被崔家父母知道,他们把刘芸儿当成祖宗一样伺候。
就是这一刻,刘芸儿心里产生了一个报复的念头。
她要替枉死的大姐刘湘儿、替自己、替父母,找崔运这一家人报仇。
于是,她留在了崔家,假装跟崔运恩爱携手,但却想方设法折腾那两个老家伙,把老家伙用在大姐身上的手段,全部都还了回去。
崔运一心扑在前途上,没心思管家庭内宅,也被刘芸儿温柔小意的表象所欺骗,愿意把父母交给她照顾。
此后,崔运去京城参加考试,把父母和妻儿留在老家。
但他这一去,恰好给了刘芸儿机会,她把那两个老家伙折磨的不轻,受不住磋磨,便双双跳了河。
刘芸儿平时伪装的很好,没有人怀疑是她做了什么。
更何况,那两个老家伙是主动跳河,有目击证人,也不是什么谋杀案,所以刘芸儿摘的很干净。
就在刘芸儿准备向崔运下手的时候,却传来崔运殿试高中,被授予官职的消息。
崔运没有回原籍当官,反而被下放到了外地,也就是西境荥州。
但崔运没有带上刘芸儿,他把刘芸儿留在乡下老家,一直到五年之后,才把刘芸儿和儿子接了过来。
只是这个时候,刘芸儿的父母也已经身故,她就只有刘丰这么一个弟弟,便把他也带着,跟着崔运到了西境,在荥州定居。
但有些仇恨,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就慢慢淡去。
反而像是日复一日、不停冲刷着石头的水滴,在漫长的煎熬中,越发深刻。
刘丰讲完了故事,最后说道:
“这就是我和姐姐想要扳倒崔运的全部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