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冬冬的印象里,搞古董的,不说都得头发花白,差不多也得是中年人。
一个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边眼镜,衣着考究,举止斯文的中年男人,这就是她在来的路上,对这位靳先生的想象了。
但她显然错得有些离谱。
对方穿着一件浅灰色连帽卫衣,头发也很清爽,皮肤有些苍白,身材很瘦削,看起来大概不超过二十五岁。
果然是……没比自己大几岁啊!
正想着,张薇已经把车停好,她和夏冬冬一起下车,主动为二人介绍。
夏冬冬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意外。
“你好,我是靳遥。”
这位靳先生的声音给人一种玉石的感觉,听起来冰冰凉凉的,显示着主人的性格或许并不算外向。
两个人握了手,很快分开。
在见面之前,张薇就已经和靳遥说过了夏冬冬的来意,所以,三个人没有耽误时间,直奔主题。
他们先去看了张薇的私人藏品。
她收藏的古董衣以晚清时代为主,数量不算太多,二十多件,但也不少。
基本上都是从国外的拍卖行里买回来的,属于回流。
靳遥很负责,专门开辟了一个单独的展厅用来存放这些古董衣。
因为展厅的温度偏低,夏冬冬一边聚精会神地看着,一边忍不住打起哆嗦。
“给。”
靳遥拿了两条毛毯,分别递给张薇和夏冬冬。
“都清洗过。”
他指了指毛毯外面的真空包装袋。
夏冬冬连忙谢过靳遥,将毛毯裹在身上。
半小时之后,他们粗略地逛完了这个展厅。
张薇也不和夏冬冬客气:“冬冬,你以后再想过来,就直接和靳先生约时间,我这些衣服你随便看。”
她又看了一眼时间,因为还约了一个客户,所以匆匆离开。
张薇一走,只剩下夏冬冬和靳遥两个刚认识的人,气氛一时间难免有些尴尬。
沉默了半天,夏冬冬尽量寻找话题:“靳先生,你是怎么想到要开一家私人博物馆的呢?”
这应该算是对方感兴趣的谈话内容了吧,她想。
靳遥大概经常被人询问这个问题,所以他也不需要多加思考,十分干脆地回答道:“这是我爷爷当初的梦想,他没能实现,我爸对古董不感兴趣,就由我来完成。”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观识就是我爷爷的名字。”
又顿了顿,靳遥再次补充:“我对那些古董也不感兴趣,但我爸只有我一个儿子。”
夏冬冬:“……”
你们祖孙三代还真是父慈子孝啊!
她对靳遥这种凡尔赛式回答充满了羡慕嫉妒恨,拥有摆满了一栋楼的古董,却声称自己不感兴趣,真是身不由己呢!
或许看出夏冬冬的无语,靳遥想了想,主动问她要不要去看他收藏的民国月份牌。
“好啊!”
夏冬冬求之不得。
所谓月份牌,其实就是流行于清末民初的一种植入了商业广告的年历。
老沪市的月份牌往往十分精美,大多印刷着美人与商品,除了收藏价值之外,也从侧面见证了一个时代的发展。
靳遥带她去了楼上的房间,房间十分宽敞,四面墙壁上悬挂着大小不一的玻璃柜,里面就是他收藏的月份牌原画稿。
在今天之前,夏冬冬还只在一些民国电视剧和电影里见过这些东西。
当然,那些也只是拍摄道具而已。
不像眼前这些,都是价值高昂的真品。
“这些都是我高中毕业之后,慢慢搜集来的,一开始搜集得很慢,算是小众藏品吧。后来在圈子里逐渐有了一些名气,就会有人主动联系我,这才容易了一点。”
靳遥的语速比之前快了不少,夏冬冬听出来了,整栋博物馆里,可能只有眼前这些月份牌是他真正感兴趣的。
怪不得他会妥协,亲自来修建和管理这家博物馆。
“我来给你讲讲吧。”
靳遥来了兴致,也不管夏冬冬是否真的想听,就开始为她一样样讲述起来。
幸好,她确实有兴趣,听得津津有味。
就在房间里,两个人消磨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
看出夏冬冬并不是在敷衍自己,靳遥干脆找出一堆他整理出来的资料,大方地借给她。
夏冬冬如获至宝。
“我先回去看资料,过几天再过来。”
她现在还缺乏一些基本知识,所以哪怕靳遥讲述得再详细,听起来依旧迷迷糊糊的。
“靳先生,谢谢你教了我这么多,我请你吃午饭吧?”
已经过了十二点,夏冬冬也饿得头晕眼花,她主动向靳遥发出邀请。
听了她的话,靳遥才惊觉,时间居然过得这么快。
他过于苍白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红晕,表情也尴尬起来:“怎么能让女士请客,还是我来吧。”
夏冬冬没争辩,经过几个小时的相处,她已经隐约发现靳遥并不太擅长待人接物。
反正等一下她提前去结账就好了。
从博物馆出来,沿着小路步行几百米就是一处商圈。
二人去了一家沪菜馆,大师傅的手艺很有老沪市的味道,一道腌笃鲜做得令靳遥频频点头。
他平时很少出门,一日三餐吃的都是保姆做的饭菜。
“离得这么近,你平时就可以经常过来吃啊!”
夏冬冬还以为他早就来过。
靳遥握着筷子的手一顿。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等吃得差不多了,夏冬冬借口去洗手,趁机把帐结掉。
果然,临走的时候,靳遥听服务生说已经买过单,他十分无奈。
“头一次吃饭花女生的钱。”
他虽然社交不多,但也知道这样很容易被当成是小气鬼。
“这有什么,不是一直说男女平等么。”
夏冬冬满不在乎地回答道。
请吃一顿饭而已,就能学到那么多东西,明明就是她赚了才对!
“那下次我请。”
靳遥很坚持。
夏冬冬一想到反正她过几天还要来还资料,就爽快地点点头。
他们在门口分别。
目送着夏冬冬上车离开,靳遥站在原地。
她坐的那辆车已经开出去好远了,再也看不见,他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午后的阳光温暖,但并不刺目。
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觉得异常舒服。
靳遥一手插在裤袋,抬头看天。
“好久不见,夏冬冬。”
他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