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家文具饰品店里,孙雪萍正在认真挑选着礼物,吴嘉亮托故没有进去一个人在门口看着自行车,今天是周末店里的人很多,大都是附近学校的学生,吴嘉亮偷偷望着店里另一个娇俏而熟悉的身影内心满是惆怅,微微的叹息道“她终究还是耐不住寂寞,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呢,算了吧又有什么用呢”。
孙雪萍在店里待了很久,她向来把挑选礼物当作是一种享受,一直以来她都想着送吴嘉亮一件礼物,其实一进饰品店她就相中了,在门口显眼位置那个心型的钥匙链,它整体造型是耀眼奢华的,既符合孙雪萍的审美又带有特别的寓意,小而不失风雅,略微贵一点的价位让她也很满意。
孙雪萍久久不能决断,因为她一想到是送给吴嘉亮就觉着心神不安,说不清心中究竟是何想法,此刻既不想过于明示这份心意又不愿放弃难得的机会,她思来想去终究还是少女的谐噱心理作怪,她又细心挑选了一件,携着两份礼物她满是期盼与欣喜的走向柜台,小姑娘有自己的心思,她最喜欢的事便是让吴嘉亮猜,只要有答案她就会很开心,至于答案是不是她想要的,呵呵不在乎了呢。
“你喜欢哪一个?”孙雪萍摊开肉嘟嘟的小手,掌心各托着一串钥匙链,吴嘉亮的双眼顺着孙雪萍的声音望过去,左侧手掌是一个黑底涂着浅绿色荧光粉的金属饰物,正面阳刻着“永恒之恋”字样熠熠发光,比较华丽的是心型的外廓镶了一圈水晶碎钻,一条钥匙链如此精美倒是不易常见的了,在右侧手掌托着的是通体黑色碳钢材质的一只小手,掌背指骨处镶嵌着是一块块的“红宝石”圆润透亮,小手的形状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身着黑色礼服的米老鼠,造型简约可爱。
吴嘉亮看着两个小东西再看看对面黑白分明水汪汪的眸子“她买了两个……她选一个便好,何必挑两个呢?她买两个是有意让我来选择吗,那……她又是那个意思吗?”他未曾深思过那层关系,乍想起来只觉羞的两脸热辣心跳加速,一抹粉红浮起在脸颊。
内心的挣扎总是漫长而残酷的,吴嘉亮越是认真思考却越是难以抉择,这必然将摧毁大量脑细胞和心肌细胞,对于情场老手来说一句“你想给我哪个啊?”一句话便将决定权推出去了,可他不愿这样,接近崩溃的吴嘉亮还是宁愿自己去作出选择,他觉得敷衍对孙雪萍来说是一种亵渎“我要这个吧”,所谓的“理智”还是战胜了罗曼提克,这个“理智”必然综合了家庭、社会、学校的大背景,以及人伦、道德、家教、涵养的本性,还有就是此刻自己那倔强的小心思,吴嘉亮努力劝说自己,他要给自己一个合理的可以接受的理由,就这样。然而,这种内心的渴望他又想让孙雪萍明白,此刻他多么希望孙雪萍可以看透自己内心,看见那颗不屈的心多么不情愿多么的煎熬,说实话那个“心”对他的诱惑终是难以拒绝的。
他拿起是那个“小手”微微颤抖的手紧紧攥着,内心不免一阵失落,手中似乎抓了一座山重的他一直想要倒下,他不敢再看孙雪萍的眼睛生怕自己便会反悔。
孙雪萍眼见他满脸激动,本以为他读懂了少女萌动的心思也正自彷徨,可见他终究是没敢走出那一步,眼神微微一暗但旋即又释然了,“他到底还是选了这个,还好还好!”孙雪萍内心由期待到失落旋即又转为庆幸,这些心思吴嘉亮自然是没有想到的。“你怎么不喜欢这个吗?”孙雪萍扬扬手掌的,“喜欢”吴嘉亮几乎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不选它”孙雪萍似乎是诘问,“要不换一下”“呸,晚了”“你不高兴了”“哼,不理你了”看见吴嘉亮果然刚刚恢复白皙的脸色又涨红起来,孙雪萍满意的笑起来,心想让你害我着急。
两人此刻的关系正处于一种朦胧状态,那个它还没有到破土而出的时候,如果它到了萌芽的时节自然就长出来了到那时怕是压都压不住的,现在它还不到时机,过多的关注和特意的安排只能让它早日夭亡,它必然要经历过期待、害怕、欣喜、苦涩、刻骨这一系列的考验后才能茁壮成长。
“咱们去超市逛逛吧!”孙雪萍转瞬间又兴奋了起来,这是他和她第一次逛街,这个第一次强调的不是他和她而是“逛街”两字,这里是个落后偏远的县城,对于吴嘉亮来说他的“活动领域”在高中以前还只是自己出生的村子和镇上的学校。县城是个经常听说,却在意识中如同蓬莱仙阁一般无从寻找的所在,10公里的距离对于这个全靠走的年龄来说还是很遥远的。
吴嘉亮生活的农村此时物质还很匮乏,想买东西要等到赶大集,赶大集就是四里八乡的人在同一天同一个地点不用招呼便默契的聚到一起作买做卖热闹非凡,等集散了就一切恢复如初什么都没有了,平时不赶大集想要什么东西除了紧要的要坐车去市里,或是正好有出去办事的给捎带回来,否则就是干着急了,所以这个时候的农村很是兴起借东西,谁家有个啥大家都互相传着消息,等急用了也不至于抓瞎,稀罕物在村里确实是地位很高的,而它的拥有者也从不吝啬借出去,往往是借出去一回便水涨船高名声也跟着沾光了。2003年虽然大部分的农村已经脱离了贫困,可鼓起的钱包仍旧改变不了骨子里的穷人思维。
无法想像当吴嘉亮走进家乐福大超市看见琳琅满目的商品时,那如醉如痴的神情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他瞪大了双眼恨不得把他多年来空白的世界涂抹的五彩缤纷,是的他是来过眼瘾的当然要看的仔细、看的尽兴。
这里是新鲜烘焙散发牛奶香味的蛋糕,那里有来自天南海北色泽艳丽的生鲜水果、还有五花八门七彩包装的零食小吃、真空塑封的熟食网罗了海陆空的各种飞禽走兽、满架子花花绿绿的酒水饮料、小到绣花针大到洗衣机冰箱家用百货视野之内无不奇异,即使是超市的一个小角落吴嘉亮也不愿意放过,这里隐蔽放着的居然是”套套”,这东西他是认得的,大人们的解说是没有厕所时用这个套上来方便的,又或者说是用来盛水的,总之说法不一,不过小孩子如果偷拿了吹气球玩,被抓了现行必定要一顿胖揍而且较平时揍得还要狠一些,因此这个被标定了只有大人才能玩的玩具小孩子们却是不屑于冒险的。
孙雪萍在零食区徘徊了许久,从拿起到放下然后再拿起内心是痛苦的挣扎,不是因为她有选择困难症,她从来都知道哪个好吃喜欢哪个,唯一困难的只是她囊中的羞涩而她又实在割舍不下。“这个月看来又买不成衣服了,怎么办呢?嗯送给江丽这袋她最爱的薯片吧,然后跟她借着穿那件真维斯的白色外套,哈哈嗯!”孙雪萍终于战胜了唯一的困难,毅然抱起一堆的战利品,不可否认她这个年龄自制力还是太低了,吴嘉亮同样看得拔不出眼睛也买了几样东西,他满脸殷红如同喝了琼浆玉液欣喜而陶醉,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购买的快乐,那是一种意愿得以实现的满足感。
对于城市生活的家庭来说,逛超市买点东西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可是生活在农村的家庭毕竟不能拿城市的标准来衡量。这个时候城乡差距是最大的时候了,一个城市户口简直就是高人一等的代名词了,有机会的人即使手段不堪但最后只要在市里落户了,他依旧会得到大家的赞赏与欣羡,那手段自然也变成高明的了。农与非农之间已经横亘了一座大山,一个在山脚一个在山脊,农村的生活贫瘠的如同沙漠而城市的生活却遍地鸟语花香,同样的一丛绿意生长的位置不同价值也定然不同。
这个年代农村的家庭收入主要来自于种植和养殖,种地是需要投资的,农业户口每人能分到大约2亩地,然而有地就要缴公粮一年两季的收成需上缴15.5%的农业税,如果没分到足够的土地可以租地但还要另交提留税。
种地要买种子、耕地、播种、打农药、施化肥、浇地、机械收割这些基本费用怎么也得占收成的20%,如果是丰收年小麦产量可以达到800斤/亩、玉米1000斤/亩,收割完了、公粮交了、成本去了可以卖给粮站,小麦的收购价约0.6~0.7元/市斤,玉米价0.2~0.3元/市斤,这就是一年的农业收入了。
如果所有环节都按最有利的条件算,最终一个4口之家8亩地年收入可以达到5000元。养殖对于大部分家庭来说是一个致富的途径,尽管前期建设场地购买设备投资很大,但稳定的后期收入还是很可观的,因此没有出去务工的人大多会在家里搞点养殖有养奶牛的、养猪的、养鸡的但都形成不了规模,养殖收入基本上在5000~10000元左右,行情好的时候可能要多一些但终究是差的时候多一些。
城市职工家庭主要收入是工资福利奖金,有老人还可以领到丰厚的退休金,而这个按工龄计算的福利甚至是高于上班时工资的,此时职工月工资已经从30元/月长到了1500元/月左右,而且全国城镇职工平均工资也已经达到1200元/月,即使最普通的家庭年收入也在3万元。
城乡差距大,在农村挣钱的难度相当于市里人买房的难度。生活所迫大部分人都荒弃土地到城市谋生活了,混出来有钱了全家都搬到市里了,没混好继续四处奔波干着城里人不愿意干的脏活累活,也不过勉强挣个糊口的钱。
他们走到哪里都背着个农民工的身份,既没有该得的工作福利和社会保障甚至是安全保证,还经常碰上丧尽天良的老板无视他们的尊严平时百般折辱,到了年终却将他们忍辱负重一年的血汗钱独吞,多少农民工被逼走投无路去理论,结果反被人耻笑为破坏了社会秩序送到局子里吃了牢饭。尽管如此没有一个人再愿意回来“脸朝黄土背朝天”种地了,曾经希望的田野已不在,如今远离土地才能生存,他们教育下一代会说“不好好学,长大了只能种地看你到时候怎么活”这是一种耻辱与绝望。
孙雪萍从上小学便寄住在了城里伯父家,每个月爸爸都会照例给她生活费,她从小生活便独立了,像买衣服买学习用品都是自己去,相较吴嘉亮同学见识要广阔的多,不过爸爸每个月给的生活费都是很拮据的,因此孙雪萍并没有可以随便潇洒的财力。
孙雪萍喜欢购物属于月光族,是月初就照例花光了生活费的月光,而剩余半个月就全靠忍饥挨饿了,尽管度日艰难但物欲的诱惑却始终难以抗拒,即使很长时间会造成营养不良,但是有片刻的潇洒就足够了,“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这是她的人生信条。生活方式不同生活理念不同,你喜欢平凡我喜欢炫彩,没有谁比谁更优越,只要喜欢就好。
吴嘉亮小时候的生活也曾富足过一段时间,他的父亲属于早期的淘金者,因为出去的早积攒了一些储蓄,那个时候他根本感受不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因为俯视别人的时候往往觉得世界都是平等的美好的。可耻的是富足的人不能终生富贵,而贫穷的人却注定一生经历坎坷。
从小康到贫穷就是一转眼的事,吴嘉亮倒开始在意自己的生活质量不如从前,比如他的零花钱已经从变少到没有了,虽然之前他也不怎么花钱,可是钱这个东西有而不用和没有、不能用完全是两个不同世界的生活。
又好比父亲和母亲开始频繁的吵架,而主题自然就是家里已经没有钱却要花钱了,一开始吴嘉亮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因为目前他有学上有饭吃生活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直到一天他跟母亲说起学校要收集资款时,没有得到像往年一样的回复,那句“钱早准备好了,你放心吧”没有说出口,母亲哽咽了许久才说出“亮亮,我们再等等吧”一瞬间吴嘉亮就明白了什么意思,因为一直陪他玩耍的小伙伴就是听到了这句话,然后就一直在等待中离开了学校,再也没有回去现在是轮到他了吗,他从来没有过这个心理准备。小学义务教育还没有普及,学校都是村里自筹的只有交了集资才允许上学,母亲这次却告诉他家里暂时没钱,他可能要等待自己的命运了,他才意识到生活早就已经改变了,只是并没有正式通知他罢了。
富足的生活谁都会过,贫穷的生活也一样,有句话很残酷却很现实叫做,习惯了就好。吴嘉亮的父母终于是挺了过来,也算老天眷顾,吴嘉亮中考成绩居然还不错,他在全乡是第五名,父亲为他考了不错的分数而欣喜,正谋划着未来,然而穷人的思维已刻入吴嘉亮的骨子里了,费用成为他择校的唯一的原则。
吴嘉亮的分数离市重点差了几分,但是掏点钱买分数还是在允许范围的,前提是他们家掏的起这笔钱,结果不言而喻自然是放弃了。按常理来说他该去县一中的,可是从内心深处他是不情愿的,一中的名声已经不可救药,去那里等于是自生自灭。英才高中虽然是新办学校,他内心里是希望能够创造奇迹的,哪怕只是他这一个小小的奇迹,他希望自己的命运是不凡的,这是一种赌徒心理还有他的自负和自欺。有希望终究是好过无路可走的,最主要的是这个学校抛来的橄榄枝-他的分数可以免除3年高中的一切费用,是一切,这就够了。
如果你觉得吴嘉亮是不幸的,那多少是有些不必的,因为穷人的思维一贯如此。首先说明贫穷和穷人是完全的两个概念,譬如你可以说这个国家很贫穷,但是这个国家里依旧会有富人,将来这个国家也可能会摆脱贫困,而穷人自然就是绝对的了,不管是在何时何地,因为贫穷只是暂时的而穷人却是永远的。
人可以一时贫穷,但不能成为穷人,一旦把自己认定为了穷人,你的思维方式就已经被限制了,当你有机会改变自己境遇的时候,你自己却放弃了,那句话穷人常说的叫做“没法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