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府。
错落有致的园林掩映下,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坐在石桌旁,青丝半绾。
葱白的手指攥着翠绿的茶杯,幽深的眼神落在竹林一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袭张扬的红裙下,肌肤胜雪,眉目如画,红唇不点而朱。
只是眉宇间的英气与手上的薄茧却透露出她与寻常女子的不同。
一个小婢女穿过竹林,跨过石阶,步伐匆匆地来到后院。
“小姐。”婢女虽行色匆匆,声音却十分平稳,“轩辕先生求娶,皇上已经决定下旨。”
“知道了。”
面容绝美的女子放下手中的水杯,淡黄色的茶水荡出浅浅的涟漪。
顾璃是姜国历史上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女将军。
皇城众人皆知,顾家有女,自小舞刀弄枪,识文断墨,不似寻常女子。
可谁会知道,有一天,他们曾经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的少女,会扛起保家卫国,庇佑百姓的重任。
顾璃及笄之年,曾经一夫当关的顾大将军拖着伤痕累累的病体奋力挥舞刀枪,鲜血染红了沙场的土地,刺伤了士兵们的眼,也惊慌了众人的心。
顾璃的父亲,勇武威严的护国大将军,在年前和吴国的最后一场交战中,以身殉国。
边关战事吃紧,群龙无首,军心涣散。
姜国皇帝多次遣派武将安抚军心,却都无功而返。
眼看吴国大军即将攻破边关,朝中大臣江郎才尽,走投无路。
兵部尚书病急乱投医,在一片唉声叹气,愁云密布的朝堂上,公然举荐顾家独女。
“荒唐,荒唐啊!”丞相看着上前进言,眉眼低垂的兵部尚书,气得吹胡子瞪眼,“我堂堂大姜国,人才济济,何时需要一个女娃娃来领兵打仗,这,这将我大姜国的威严置于何地啊?”
头发花白的丞相佝偻着身躯,情绪激昂。
“那丞相以为,朕该派何人镇守边关?”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有些嘈杂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再没有人发声,所有人屏息凝神。
丞相一时语塞,佝偻的身躯尽显疲态。
没有人。
前几次前往边关的大将,无一不精通领兵之道,用兵之策。
可未有一次胜仗。
他们不了解边关形势,一味纸上谈兵。
姜国百万大军,如今已折损一半有余。
可若连他们都不了解战场的形势,一个养在深闺的少女又如何知道。
万籁俱寂之下,兵部尚书再次开口。
“皇上,顾家阿璃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她的学识与才能,远超常人,若她是名男子,只怕如今早有一番作为。您不也是因为惜才,才让她入宫,做公主陪读吗?”
“虎父无犬女,顾将军既让其长女读书习武,想必是愿其能有一番作为,为国效力。耳濡目染,顾家阿璃定然对边关形势更为熟悉。”
“可……我朝从未有过,女子带兵打仗的先例啊。”
左下方的一名小官犹豫着开口。
他年事已高,这位年轻尚书思想,他接受不来。
在他眼里,女子就该三从四德,相夫教子。
顾氏女当初整日拿枪弄棒,他便极为反对。
还在背后同几位同僚议论过此事。
“没有先例,那就开先例。国家危难,还搞那些男女之见,你是要看着国将不国,朝也难朝,才会满意吗?”
兵部尚书虎眸一瞪,厉声质问。
小官面色大变,面露惊恐,往地上一伏,向着正前方跪拜,前额贴地:“微臣不敢。”
皇帝没有理会他的惶恐,冕旒遮挡了天子眉眼,看不清神色。
他语气平静地开口:“众位爱卿,可还有推荐之人?”
哪里还会有可荐之人。
如今的姜国,文官当道,武官势微。
能叫得上名号的青年才俊,不是正在考取功名,就是学有所成。
尚武习武之人,少之又少。
天子无情的眼眸扫过下方众人,个个低垂眉眼,安静如鸡。
呵,辩驳之时总有说辞,真正让他们提意见,倒是个个开始装哑巴了。
自那日起,顾璃被任命为镇国将军,赶赴边关,以身许国。
顾璃没有让众人失望。
刚刚及笄的花季少女,在同龄人面带桃花,待嫁闺中之时,她在战场拼死厮杀。
笨重的盔甲,狰狞的伤疤,滚烫的鲜血,难缠的下属,狠厉的敌人……
没有人想过,这一切的一切,她一个刚刚经历丧父之痛的少女要如何克服。
没有人想过,倘若她真的战死沙场,顾家会如何,她的母亲又会如何。
他们只知道,这场战役,姜国赢了。
赢得彻底,赢得漂亮!
吴国大军被赶出姜国境内,士兵枪矛直指吴国皇宫。
吴国向姜国求和,割让城池,赔偿钱款,送吴皇最疼爱的小公主和亲。
两年的时间,顾璃一直待在边境。
当初那个娇憨可人的少女,已经成长为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放下茶杯后,顾璃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入宫面圣。
在军营的这两年,她见证了太多生死。
那种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提心吊胆的日子,那种多活一天便挣一天的前路未知的迷茫,她经历过一次,便不想再多一个人经历。
她隐约知道轩辕寒对她的感情。
可是像她这样的人,当以家国为己任。
情爱,成亲,生子……
对她来说,遥不可及。
人人敬重顾将军,她便得当得起众人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