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璃此次入京，是为养伤。

如今，伤已好了大半，也是时候，该启程了。

宫门一开，顾璃一袭戎装，墨发高束。

不是上朝时间，她便直接抄小路，来到御书房觐见。

听到门口太监的传报，埋首奏折的皇帝抬头。

“顾爱卿今日可好些了？”

顾璃正欲行礼，皇帝大手一挥，索性免了。

带伤的有功之臣，一些繁文缛节，不行也无妨。

“谢皇上关心，微臣的身体已经好了大半，也是时候该启程了。”

顾璃微微垂首，语气毫无波澜，听不出任何不舍。

皇帝没有立即点头答应，眼神落在顾璃的发顶。

天子龙颜，不得直视。

顾璃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过头。

“顾爱卿可曾想过，作为一名女子，将来有一天，会远离沙场，为人妻，为人母？”

想过吧！

如何不想。

和心爱之人双宿双飞，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及笄之前，她也曾幻想过自己将来的如意郎君，会是何等风姿。

会不会，像父亲对待母亲那样，对她千娇百宠，百般疼爱。

可曾经做过的美梦，却因为吴国的入侵，显得那么可笑。

“从未。”

掷地有声。

不知是在欺骗自己，还是欺瞒他人。

“顾璃。”

不再是君臣之间客套疏离的“顾爱卿”：“朕曾经答应过你的母亲，待战事平息，便还你自由。一介女子成日待在军营，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如今边境局势渐稳，你的伤势也还未大好，何不在京多留几日？”

顾璃垂首，无话可说。

她的去留，全凭他一句话罢了。

“你如今也有十七了吧，京城里同你这般年岁的姑娘，早已婚配，”皇帝说着，声音逐渐低沉，“是朕……耽误你了。”

“为国效力，是微臣的荣幸。”

“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朕为你寻了一门亲事……”

看吧，终究还是来了。

前面那许多的铺垫，都是为了这一个目的罢了。

皇家之人，哪有什么温情可言。

“你觉得轩辕寒如何？”

“轩辕先生为人正直，医术精湛，是我姜国不可多得的人才。”

“哈哈哈哈，”姜皇坐在上位，大手抚上不是很长的黑色胡须，笑得十分和煦：“看来你对他的印象还不错，那……朕将你许配给他如何？”

顾璃沉默良久：“微臣终日待在军营，只怕是会耽误了轩辕先生。像轩辕先生那般优秀的人，便应当寻得一个贤惠善良，稳重持家的女子，而不是同我这般，污泥满身。”

“顾爱卿不必妄自菲薄。”

不管顾璃找怎样的借口拒绝，皇帝最终还是决定下旨赐婚。

成亲时间定在年前。

也就是在三个月之后。

顾璃走出御书房的时候，姜皇犹豫许久，还是叫住了她：“阿璃，有空的话，去看看糖糖吧，她……很想你。”

他说这话时，声音充满了疲惫和苍老。

就好像，刚刚那个和顾璃精明周旋的人不是他一般。

自从他下令让顾璃上战场，姜糖，这位姜国皇室千娇百宠长大的唯一的小公主，便对她的父皇有了怨言。

她不理解，怎么偌大一个姜国，竟挑不出一个比阿璃强的人吗？

阿璃一介女子，怎么经得起战场的摧残。

她若是……

又该如何？

她无数次地向她的父皇打听前线阿璃的消息，无数次地请求他召回阿璃。

可君王也有自己的无奈之处，涉及家国大事，他不能随意答应她。

渐渐的，姜糖对他疏远了。

她不会每日跑到他的御书房，奉上一碗甜汤；不会甜甜地叫他父皇，向他撒娇。

姜皇每次寻个由头去往她的公主殿内，姜糖也只是客客气气的行礼。

偶尔，他带去顾璃的消息时，她也会朝他甜甜一笑。

可是，也就到此为止了。

如今顾璃亲自去看望她，她应该会很开心吧。

总归，他也不过是个可怜的父亲罢了。

顾璃身形一顿，微微点头，声音有些发哑，有些落寞地回了一声“是”。

顾璃离开后，明黄的大殿内，一道月白色的身影从掩着的帘子后走出。

身姿玉立，颀长清冷。

他手中拿着一把折扇，绝美的面庞上，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周身的气度竟丝毫不输坐在上位的皇帝。

也是，凌驾于三国之上的万宝阁阁主，以一己之力垄断了全部药材和珍宝的男人，又岂非凡人。

看到藏在后面的人走出来，姜皇急忙开口：“先生，顾璃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我们之间的合作什么时候开始？”

俊美的男人摇着折扇，深邃的眼眸盯着紧闭的房门，阿璃已经走远，他什么都望不到了。

他的目光中含着隐隐的喜悦，但是看不大清：“下旨之日，我必会兑现诺言。”

他知道她心系家国，他若是不主动，他们之间，怕是永远都不会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