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淼错愕地抬起小脑袋，没有想到何花还会询问自己。

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小孩儿的说辞，也没有人在意一个小孩儿嘴里的话。

但是何花却像是在和大人说话一样，询问着她事情经过。

付淼的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分不清里面到底包含着什么样的情绪，却本能地不想要错过。

“是他看我在这里玩，让我帮忙看着镜子，不要让小鸟把镜子撞倒。”付淼咽了下口水，努力地表达清楚自己的话，“但是小鸟飞的地方太高了，我够不见，小鸟就把镜子给撞倒了。”

说着，她又指了指天空。

果然有好几只麻雀在不停地盘旋，叽叽喳喳地叫着。

“小鸟才多大的力气，怎么可能把镜子撞倒？”男人瞪大眼睛，有意恐吓。

果然把付淼吓得不敢再说话。

镜子工厂的工作人员看不下去了，说道：“李先生，你定制的镜子是挂镜，别说是一个小鸟，就是一个蚂蚱也照样能把镜子给撞倒，这些都是提前和您说过的。”

“哎呦，你还帮着这个女人说话，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胖男人拉长声音，满脸恶意。

“李先生，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您应该都知道的。”工作人员蹙眉，据理力争，“如果真的不记得，您又何必让一个小姑娘帮你看着镜子呢？”

他说话清晰又有条理，何花不由对这个工作人员多了两分高看的意思。

又看了一眼他胸前的工作卡，上面写着“销售一组组长，林长业”。

男人被堵得无话可说，只能耍无赖，“你管得着吗？”

“反正这个镜子就是在她手边碎掉的，你要是不赔偿，我就报警！”他又把矛头指向何花。

何花眯了眯眼睛，这里没有摄像头，也没有人看见小鸟会撞倒玻璃，就算真的报了警，十有八九会让她赔偿。

“赔，怎么能不赔呢？”她眼睛一转，有了想法，“但是你的镜子给吓到了，我要你给我女儿道歉。”

“我道歉？”男人瞪大眼睛，讥讽地笑道：“她一个半大点儿的女娃子，知道道歉是什么吗？”

“她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她年纪小不明白道歉是什么，你这么大岁数了还不知道是缺点儿脑子吗？”何花心里不爽，嘴巴也就毒的厉害。

她抬着下巴，就在赌男人的见识。

“不道歉，我一分都不掏，我们直接去派出所，让警察帮我们好好说道说道。”

男人也发现了柳繁星的态度，眼神来回在何花和付淼的身上瞟。

他自己心里也虚，不知道警察会怎么处理，这个镜子的价格又不便宜，如果真的要他来赔……

“对不起，行了吧。”他最后还是不忿地对付淼低了头。

付淼立马偏开头，不接受的意思。

小泥人也有两分脾气，不是平时软叽叽的模样了，但依旧是非常可爱。

说来也奇怪，何花不喜欢孩子，但是对眼前的三个孩子越看越有滤镜。

她心里想着，转头问了一下工作人员，男人的这个镜子多少钱。

林长业报出成交的数字。

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正好是何花准备买镜子的所有预算。

她肉痛地掏出钱，却在男人伸手接的同时，提前松开了手。

手里的钱顿时掉在了地上。

男人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当我施舍乞丐的意思咯。”何花耸肩，“怎么，你骗来的钱，还想让我举过头顶，三叩九拜地递给你？”

“你也不看看你配吗？你自己做的事情配吗？”何花也满是刻薄。

这几天一直住在付家，面对的是付子深和三个小崽子，她很少暴露自己的真正面目。

二十一世纪的她，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良好脾气的人。

唯一做过的一件好事大概就是去救那个卧轨的人，然后就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何花的声音不大，但是字字如刀，戳得男人心口疼。

男人顿时面色狰狞，变得可怖。

何花也不害怕，“你要是敢动手，我就敢带你去派出所，好好说道说道镜子的事情！”

男人一听见镜子，立马又压下了情绪。

为了三斗米折腰不丢人，丢人的是为了三斗米，连个六岁的小孩儿都要算计，让孩子替自己顶黑锅。

何花冷嗤一声，转身把被吓到的付淼抱进怀里，“宝贝，我们离这些坏人远一点儿，靠的太近了，会沾到晦气的！”

说完就又招呼着付鑫和付森往里面走，她不害怕被男人报复，但是害怕三个崽子被男人欺负。

好在这会儿三个崽子都有点儿是非观，关键时候没给她掉链子，全都乖乖地跟在她的身边。

当然，也有可能是被她怼胖男人的架势给吓到了。

业务员也跟着进去，对何花介绍，“镜子……”

“镜子的事情再等等吧。”何花打断林长业。

“啊？”

“钱都扔出去了，没钱了。”何花面无表情地说道。

林长业愣了一下，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虽然知道男人做的不对，但是又觉得何花的做法实在有些过分。

没想到是把所有的钱都赔出去了，还死鸭子嘴硬？

倒是有种反差感在身上了。

他温柔地笑了笑，主动改口道：“我们这边有比较便宜的镜子，您要不要看看，我可以给您介绍一下。”

“不用了，我知道你说的那些镜子。”何花抿唇，谢过他的好意。

事实上，上次来集市的时候，她就把所有镜子的特点和价钱都打听好了。

“我要开理发店，镜子不能模糊，不然人家看不清最真实的自己，很难对自己的想法有最直观的判断。”

如果顾客连自己的发型和自己相貌的适配度都看不清，还说什么爱自己，爱发型？

“我改天再来吧，今天麻烦您了。”她微微叹了口气，感慨命运多舛。

嘤嘤嘤，早知道她就不拿那么多钱买肉了……

但是不买肉，她可能直接就饿死在这里了，更别说是坚持到买镜子。

她好穷，又好惨。

何花默默在心里为自己的遭遇点上一根蜡烛，但是在三个崽子面前，也不好卸下自己身为“长辈”的尊严。

没有了镜子，她又带着三个孩子去购置其他的装备。

只不过小丫头一直都红着眼眶，情绪很低落的样子。

付鑫和付森像是两个保镖似的站在她身边，逗她开心，她都没有露出一个笑脸。

其实想想也是，自己本来是去做好事，结果却成了一个冤大头。

成年人遇见这种事尚且会吐唾沫，喊晦气。

小孩子遇见这种事情，无法发泄，只会逐渐扭曲三观。

何花叹口气，她不是一个善良的人，自然也不在意自己的孩子善不善良。

只不过孩子世界观坍塌的过程也很痛苦，她也不想让好好的小姑娘陷入肮脏的沼泽里。

她在心里想着，随即就上前一步，拦住了三个崽子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