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见慕容珪的第一眼,魏文姝惊呆了一瞬。
单论容貌气质,慕容珪称得上是风流倜傥贵公子第一人,一袭雨过天晴长衫,织锦的料子极为舒雅,穿在他身上,随着闲散步履,叫人仿佛看见玉树映碧泉,朗月上东山。
他不像侯爷,不像将军,更像是挥毫泼墨,肆意纵情的才子。
魏文姝一句“哇哦”才到嗓子眼,慕容珪冷漠的眼神一扫,大手一挥,四个带刀护卫像从天而降般突然出现。
其中一个人还挺眼熟的,正是今天在祠堂守门阻拦的那名护卫。
“既然你醒了,也就不用人抬你回祠堂了。”慕容珪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说道,“带走!”
魏文姝:“……”
这么直接?
废话都不多说几句吗?
看着四个带刀护卫毫不费力的越过丫鬟婆子们的阻拦,向自己大步走来,魏文姝慌了。
老夫人也怒了。
“放肆!今天你要是敢再把文姝关去祠堂,就连我也一块儿关进去好了!”
慕容珪眉心挤出个川字,“娘,她会变得这么恶毒狭隘,就是被您的溺爱给惯坏的。今天不管您怎么说,我一定要好好教训她!您要真想跟她一起搬去祠堂,我也不拦着,我会吩咐下人在祠堂伺候好您的。”
老夫人气了个仰倒:“你、你、你这个不孝子!文姝自幼身子便不好,体寒虚弱,你这是想要她的命啊,你就算不将她当成妻子尊重爱护,她好歹也是和你有血脉之亲的表妹啊!”
“她不过被关在祠堂三天,衣食不缺尚且觉得受了罪吃不消,尤姑娘在寒冬腊月的池塘里待了半个多时辰,险些去了半条命!她这种罔顾人命的行径,实在是狠毒不堪,娘,若再不好生教导文姝,将来她定会酿成大错。”
慕容珪面容冷峻,目光坚定,他已经容忍魏文姝的骄纵任性很久了,这次他是下了决心,定要狠狠给一顿教训,让她长点记性。
魏文姝的表情一言难尽,衣食不缺?
她来不及多想,回过神就看见近在咫尺的护卫,一个激灵,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老夫人身边,扑通一声,双膝重重磕在了地上。
不用额外道具,膝盖上的疼感刺激得魏文姝眼泪瞬间飙了出来,“娘,您别为了我和侯爷争执,我知道娘您是心疼我,但这一次我的确是鬼迷了心窍,犯下了大错,侯爷罚的对。”
她俯在老夫人膝盖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形象全无,用余光瞟向慕容珪,见他竟毫不动容,咬咬牙,又道:“便是不罚我,我自个儿也是想在佛前替尤姑娘诵经念佛,保佑她早点病愈的,这祠堂我心甘情愿去的!”
正抹泪的老夫人和面瘫的慕容珪同时错愕的看向魏文姝,齐齐露出受惊过度的表情。
整个京城都出了名的骄纵蛮横嚣张任性的定北侯夫人,竟然认错了?
慕容珪忍不住瞟了外面一眼。
十二月的天,飘雪是正常的。
慕容珪郎心如铁,收起了一瞬间的惊愕,无情的顺势说道:“既然你知道自己错了,现在就去祠堂老老实实待着。”
以退为进想留在他这里?没门。
不过她也确实长进了,竟然都会以弱示人了。
慕容珪冷眼睃着魏文姝,这下她自己都开口认错,愿意受罚了,老夫人也不能再帮她的忙,护着她了,他看她还能再耍什么花招。
魏文姝一边小声抽噎着,一边点头,一副逆来顺受的可怜模样:“嗯,我这就自己去。娘,这些日子您就别来看我了,等我赎完罪,如果我还能来您跟前尽孝,定洗心革面,好好孝顺您,但若是……您也万万勿要伤心坏了身子,否则文姝更罪孽深重了。”
魏文姝的语气缓慢而沉重,仿佛生离死别一般,听得老夫人又忍不住心疼得落泪,慕容珪的眉头也皱得越来越紧。
“我为何就不能去看你了?只是被关祠堂,怎么就不能好好儿的出来了?你这样说,是故意让娘心里难受啊!”
“我、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怕娘你看见了心疼我……我做错了事情,吃点苦是应该的……”魏文姝忙手足无措的摆手解释,但却解释得愈发混乱了。
老夫人疑惑:“不是在祠堂里诵经念佛吗,难不成还罚了你其他的怕我看见?”
话一出口,老夫人恍然大悟,难怪她说文姝的变化怎么这么大,往日多活泼爱笑的姑娘,今天像个小猫崽儿似的,原来是被不孝子给吓破胆了!
“你个混账东西,你还罚了文姝什么?”
突然挨了一拐杖的慕容珪是懵的:他无辜啊!
老夫人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恶狠狠的瞪了慕容珪一眼,“文姝你别怕,有娘给你做主,你说,这个孽障到底还罚了你什么?”
魏文姝没回话,却是先踌躇不安、小心翼翼的斜瞄了慕容珪一眼。
慕容珪:“……”
这是什么眼神?
他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慕容珪好气又无奈,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尽量放平缓语气,以免再吓到“受惊过度”的魏文姝,“你如实的告诉娘,在祠堂你都做了什么。”
魏文姝抿了抿嘴角,垂下眼帘轻声道:“就一个人待着,在佛前为尤姑娘祈祷,还有……睡觉吃饭。”
说到最后四个字,魏文姝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就掉下来了。
老夫人:“吃饭睡觉你哭什么呀?”
魏文姝吸了吸鼻子,努力瞪大眼眶,不想让眼泪落下,奈何已成汪洋,无法控制溢出,她微微抬眼,眸底清澈湛亮,一片潋滟水色不容拒绝的深深映入慕容珪的眼中。
魏文姝那副再如何恶毒狠辣的心肠终究藏在了不见人的腹中,露在外面一眼可见的,是她令人惊艳楚楚动人的容颜。
往日她不可一世的骄傲神态压过了她容貌里的柔弱,让他人眼中只记住了她的嚣张跋扈,可当她终于垂下修长的脖颈,露出脆弱柔怯的一面,如同玫瑰拔去根茎的刺,只留有尽妍绽放的花瓣,任谁也不能再无动于衷。
慕容珪终于软和了冷硬严峻的表情,长长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