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您既到了这里，就不该再心生退意了。”素心跟了她十七年，自然看得出她眼中的为难。
阮黎垂了眼，纤长的手指紧紧揪住裙摆。他那么温雅，那么信任她，要她如何忍心去算计他呢。可，这些话她又能跟谁去说，谁也不能，没有任何人能替她去体味这一切，哪怕是她最亲近的人。她只能回一句，知道了。
是的，她知道，她从来都知道，这世界的恶意，她早已尝过了。
楚晰来时，阮黎已侯在了门前。暑气蒸腾着大地，午后的阳光炙烤地上的人。她今日穿了件北国女子的淡粉衣裙，白皙的皮肤因着暑热微微泛红，娇艳的不可方物。
楚晰步伐滞了一下，许是不曾想到她穿上北国的服侍竟会这般好看，又许是被眼前的人迷了心窍，胸中腾起一阵杂乱莫名的悸动。
“黎今日，怎想起穿我北国的衣饰了？”
阮黎抬头看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两个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不好看吗？”
楚晰呼吸一滞，别过眼，不敢再看她，“好看。”
阮黎轻轻一笑，说不清几分欢喜几分酸涩，扯了他的袖角“走吧，我想见枉者大师了。”
楚晰目光流转在那只攥了他袖口的纤纤玉手上，“好。”
他想，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吧，至少，她还能留在他身边。
琉梦启，
今，兄知汝已达南宫，父王望汝能诱世子晰，泯其志，断其力。另，北战已起，此事汝不必多问，日后自由大任相托。
树在微风中摇着叶子，树下的人剪灭了茶炉里的焰心，抬头打量来人，那隐约还残存着清秀的眉眼分明是一位美人。
阮黎初始有片刻的呆愣，回过味，只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幼时一见，她着了一身男子的衣袍，竟让年幼的她将她错认为男子。
楚晰柔柔的看着她，低头在她耳边问道：“黎笑什么？”
耳畔他低沉的声音伴着细微的呼吸蹭过她的耳朵，惹她红了耳垂。
“我本以为，枉者与故者皆为男子，原来是我无知了。”
楚晰抬手，揉了揉她的发：“也不能怪你，枉者多以男装入世，鲜少有人知她是女子。”
阮黎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心中的话已说不出口。母亲去世后，再不曾有人对她做过如此亲昵的动作，亲近的人尊她重她，疏离的人厌她恶她，却没有一个人是真正的爱她宠她。
如今再次体味到这种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竟有些依恋和沉沦。
“世子殿下今日竟然不是一个人过来。”枉者看着二人悄悄耳语的模样，心头闪过几副破碎的画面，当年，他们也都是这样的年纪。
“姑姑，您就不要取笑我了。”楚晰带着阮黎上前施礼。
“姑姑？”阮黎疑惑的抬头，正撞上楚晰一双似笑非笑的英眸。
“俗世的身份罢了，不必介怀。”枉者摆手示意他们入座。
待二人双双坐定，枉者才又开口，只是这话却问的有些小心翼翼了：“听晰儿讲，你来着南国。”
阮黎探究的看向楚晰，民间素来有枉者与故者性格不合，因此也相互鄙夷对方所在国家的言传。加之，幼时确有听到师父与其争吵，因此，对于楚晰将她是南人告知枉者之事，还是颇感惊讶。
“是的。”
“你额前这一点朱砂倒是让我记起了一个人，她如今，也该是你这般年纪了。”
对于她已不能辨认自己一事，阮黎并不觉惊异，毕竟当年她才八岁，将近十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人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哦？竟有这等事？难不成姑姑与黎早前就见过了？”未待阮黎回话，楚晰倒是来了兴致。
阮黎垂了垂眼，轻声道：“哪有那么多巧合呢，不过是前几年南国盛行这额前一点红的装扮罢了。”
枉者闻言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信了几分。
失神间，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捧起了她的脸，指腹抚上她眉间的那一点朱砂痣，“黎这个，是与她们不同的，是天赐的。”
细细的触感自眉心穿进心头，陌生的情绪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愣愣的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不多时，楚晰就低笑一声，放了她，眼中的笑意越发猖狂肆虐。
“这样的年纪就该恣意些，哪里来的那么多束缚。”
可能是自己这一生活的过于拘束了，枉者倒是希望他们这一辈，能活的潇洒些。
“姑姑说的是。”楚晰向来与这位姑姑最合得来，她在楚晰心中也算的上半个母亲了。
“哎呦，我都说了是急事，你们作甚还要拦我！不要以为你们是茶侍，不归本总管差遣就能如此无礼！”
茶园外，小房子挑着手指，压着嗓子，含怒带愤的呵斥守在门口的两名茶侍。奈何人家有里头那位主子撑腰，饶是他使劲浑身解数，愣是不为所动。
小房子在茶园外甩着袖子，生了阵子闷气，突然福至心头，昂着下巴，对那两人哼了一声，转身去爬一旁那棵年岁已久的歪脖子树。
许是没想到堂堂殿前总管大人还会上树，二人嘴角抽了抽，强忍着笑意。
阮黎正与枉者说到来北国的缘由，却被人打断了话头。
“殿下！殿下！奴才是小房子！殿下！”
声音不大不小却是正好入耳，枉者有些不悦的皱了眉心。楚晰心知，这样下去小房子怕是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了，忙打圆场。
“姑姑莫生气，这狗奴才定是急了，才出此下策。您有所不知，近来北方有些不安宁，想来是又出了什么岔子，待晰处理完正事，定好好教训他。”
枉者虽厌烦吵闹，却也是活了半生之人，不至糊涂，遂起身，抛下他二人，独自进了茶舍。
阮黎先前被问起赴北之事，生怕露了错处，本就心有余悸，如今倒是十分感激这喊墙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