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常摸着脑袋，屁颠屁颠的跟在后头，讨巧的问道：“公子，不再多玩一会儿了？”
楚晰哼笑了一声，扬声道：“不了，左右旁的人也无趣。”
旁的人？
阿常十分的不明白，那不旁的人是谁？追着问了几句，主子都但笑不语，惹得他更是悔恨方才不曾跟紧了。
自那日回来，楚晰就频频失神，什么事情都做不尽兴，嘴里还时不时的念叨起几句诗。
阿常眼看着自家世子殿下较以往越加的不思进取了，心中着急上火，却又猜不透他的心思，那股子焦虑劲生生将他憋出了火气。
楚铮除却请安，这几日也不怎么能见到他，只当他又是去玩乐了，不禁有些痛心疾首。
即便他总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也不见多大效应。有时被气极了，还暗自诽谤，自古哪一朝不是王子夺权，怎的到自己这里就变成求子上位了呢……
楚铮膝下有五子二女，就现下来看，楚晰并不算最优秀的。北王三子楚然早在十六岁时就以贤良闻名北国，只是北王一直青睐于长子楚晰，于他就只封了郡侯而已。
终于，楚铮在楚晰第三次无视他的话时，彻底暴怒了。
“逆子！你是要气死孤吗！”
楚晰先前还回味在那女孩清丽的眉目之间，现下略有些茫然的看着老爹发脾气。
“父王息怒，是儿臣错了。”楚晰瞧着脸色难看的父王，知这是真的上了火，一拢衣袍，跪地请罪。
“是孤平日太过纵容你，还是你觉得孤就只有你一个继承人？”楚铮气极，一手拍着上好的梨木桌子，一手指着跪在地上的不孝子怒吼。
“儿臣万死，父王切莫因儿臣伤了身子，若着实气儿臣就责罚儿臣吧。”楚晰以头抢地，说的真诚，倒是消了楚铮一半的怒气。
楚晰是王后所生，王后生时恩宠一直未绝，楚晰既是她生，自小也是在父亲膝下长大，于楚铮少了几分君臣之分，多了一点父子之情，这在皇家也是少有。
“孤看你是存心来气孤的，孤如今虽身体健硕，又怎耐世事无常。孤也不知还能再护你几载，你总要学会独当一面。”
此话一出，楚晰心中立现酸涩，他的母后也曾这样说过。之后，就真的在他十岁的时候丢下了他。
如今又一位至亲说出此话，他有一刻的颤抖。那一刻，他恍然觉得父王好像也要离开他了，惊觉此念，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耳光。
他的父王是身经百战，万民朝奉的北国之王，怎会有人伤的了他！
他会一直陪着自己，再过很久很久。他已经没有母亲了，不能再失去父亲！
他并非真的不谙世事，只是不想长大，不想学会统霸天下，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留住身边的人。
楚铮明显被他的举动惊到了，默了片刻，胸中残存的火气也将近熄灭。
“这是为何？”
楚晰伏在地上，不肯抬头：“儿臣不孝！”
楚铮摇头，这个儿子像极了他的母亲，都执拗的很。这性子无谓好坏，却是要看人生际遇了。
显然，他的母亲就偏执了些，否则也不会不顾当年还稚嫩的他。
“罢了，让她知道又该怪孤了。”楚铮将人扶起来，终归是她的孩子，再如何也是狠不下心的，“后日南国的使者就该来了，届时，你替孤接待他吧。”
“是，儿臣定不会让父王失望。”
自那次前殿见面后，楚晰的气场明显低沉了许多，笑的少了，沉默多了。大部分时候都在拧着眉，状若苦思。只偶尔发一发呆，嘴角才会现出一丝笑意。
阿常无从猜测主子的心思，只能小心的伺候着，将人的身子先照看好。
直到那日，阮黎来了。
楚晰一身亲王蟒袍，金冠束发，负手而立。
“使者到。”殿外侍卫拉长了腔调的通传，穿透重重殿门，落于殿中。
楚晰神色漠然，却在看到来人时露出了有些不合时宜的表情，有惊讶，也有欢喜。
红漆入木，门扉洞开处，先是几名解去了佩刀的侍从，每人都结了七条小辫，这是南国皇室亲卫才能结的辫数。
侍从之后出现的是一个婀娜的身影，柳眉细长，肤色白皙，景致的唇透着轻淡的粉，隐约现出几分病态。
她今日不再轻纱遮面，穿着也不是飘然的纱裙，而是浅红的皇室公主长裙，发间结了三色王辫，额前润白的玉坠中攀缠着几丝血色的纹路。
虽是一番刻意的公主装扮，楚晰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的面容就如楚晰想象的那般，美得不可方物，只是本就清淡的眉眼被坠子衬出了几分冷漠。
腕上脚踝的三色银铃随着她的动作轻响，还是那日的音色，只是添了几分疏离，少了几点随意。
“南国琉梦公主阮黎，见过世子殿下。”
楚晰恍然了片刻，惊喜于上天的眷顾。原来，黎是公主，他当时不过一句玩笑，不曾想竟是佛陀最好的恩赐。
“公主免礼。”楚晰面色恢复如常，只是柔了的目光再也冷不下来了，“公主远道而来，本王深感公主真情，为两国情意所触，不胜欣慰，惟愿南北两国永世交好。”
阮黎福了福身，抬眼看他，想来也该是这样冷淡的，可笑初时还曾慌张：“世子殿下圣德，琉梦定传达父王和王兄。”
礼数周尽，楚晰留她游园，她点头答应。
昨夜刚落了雨，今日的太阳不似往日般炙烤，只不温不火的暖着人间。楚晰与阮黎并肩走着，身后跟着一群宫人。
“晰猜过许多种可能，却不曾想竟然是公主吗？”
微风撩起他们的衣角，明黄浅红，晃乱了人的眼。
“那日，不知是世子殿下，是琉梦冒犯了。”阮黎停步，抬手施礼，这样的客气在那人心上狠狠揪了一下。
“黎何故如此疏离，晰以为那日，你我已成挚友。”
楚晰将人扶正，垂眼瞧着她，一双挑花眼里泛着让她迷茫的色彩。言语中丝毫不掩饰的失意，让她有些错愣。原来，他竟对她也有一丝知己之情吗？
“卿为王子，子为王女，再不是柳节上的路人，礼岂敢废。”
“方才，之于殿上，晰为王子，黎为公主。现下，你我在野，无谓君臣，只是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