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答案的楚晰将剑眉蹙的更甚，手指摩着袖口的布料，低头不语。

楚铮默视了他片刻，才又开口：“你可还有什么话要与孤讲？”

“或许，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可能是自己也觉得此话实在是幼稚的可笑了些，声音也渐次归于微弱。

“与其自欺欺人，不如趁早断了孽根。”楚铮起身，径直行至他身前，抬手落在了他肩头，“以你的身份，本就不该动这份心思。有些事情既已察觉，再自我蒙蔽既是愚蠢！孤不信，你会相信这些巧合。”

楚晰绷紧了眉目，温润褪去，凌厉尽显：“父王，这滔滔人世，不知有多少人艳羡我的地位，而我，厌弃它。”

是夜，楚晰躺在软榻之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索性披了件外袍出了门。夜已深，只有几个巡逻的亲卫隐于暗处。

庭内，月色如水，楚晰漫步于绰绰树影之下。从初见的惊艳到再遇的倾心，短短几日，他就将人家放进了心里。说来让人觉得轻佻，但其间的滋味只有他一人知道。

那种一眼余生的恍惚感冲击着他的心脏，让他心惊也让他欣喜。

是，他们的两次相遇都有些刻意的滋味，其中的纹路有待深思。但，那又如何。人是他们送来的，既来了，便是他的。至于别的，他堂堂北国世子还不放在心上。

若是他们敢有所动作，他定要来人赔了夫人再折兵。殊不知，终究是他经历的太少，不懂得人心险恶到了什么地步。

仿佛是要验证什么，第二日，北方就来了军报。

楚晰赶到大殿时，王将军还跪在地上，高座上的人脸色也压抑的很。

“末将参见世子殿下。”王铭就地转了个身，拜他。

楚晰伸手欲将一直跪地的人扶起，却是徒劳：“将军这，是怎么了？”

王铭转头看了一眼高座上的陛下，见他没有阻拦之意，才答道：“回殿下，半月前北方的亨牙三番五次的骚扰我边境。守边的秦副将错以为是往常那样的挑衅，就带了两百人还击。谁知，那亨牙人早有埋伏，秦副将重伤，救回时已撑不下去了，而那两百人……尽数覆灭。”

楚晰心头一跳，他虽平日里一副不关世事的模样，暗处也是会过问一二的。听王铭一席话，他瞬息便理清了其中的厉害关系。

要说这二百人其实也不算什么，战场死人也是寻常事。只是，那秦副将是当朝镇国将军秦澜之子。秦老将军半生戎马，只此一子，断送在了那亨牙人手上，想必是绝不肯罢休的。

“父王，不知秦老将军他，是否安好。”楚晰一句点中要害，楚铮也不露什么惊色。他的儿子到底有几斤几两，他还是很清楚的。

“气极而郁，已病了数日。”

楚晰指尖轻捻袖口，良久才又开口：“是不是该回朝了？”

“嗯。”楚铮转动手上的扳指，眼中已动了杀意，“近百年了，他们怕是忘了北国的铁骑是什么滋味了。”

紫竹院里，一青蓝衣裙的女子摆弄着手上的花，一旁的瓷瓶里已插了数只粉紫的花枝。

阮黎听闻楚晰要回去时，并无甚表示：“路上小心。”

楚晰就这么站着，俯视着她不紧不慢的摘着花瓣，顿了几顿，才道：“黎，不同我一道回去？”

阮黎的手微微一顿，依旧不肯抬头，“黎本异国公主，与王子同行空惹人猜疑。”

她心思何等敏锐，楚晰又怎会瞧不出，这几日父王也该派人来慰问过一番了，他自然晓得她在这里不得安稳，所以才徘徊了良久，不敢说出要带她一起回去的话。

他来时，派去打探她身世的探子就已经回来了，无非是南国第一公主，深受南王宠爱，百姓爱戴。他对这些无甚上心，都是些别人想让他看到的东西罢了。他不信，一个深受恩宠的公主会生出这样一副冷清的气质，写处那样凄凉的辞。

他不屑，他只想自己去了解，去感受。他可以肯定，阮黎绝对不是自己想来北国的。不过，他感恩，感恩那个强迫她北来的人。

“早先黎不是说想探茶道，王宫之中有一位枉者，他与已故的茶仙故者同出一门，虽不及故者通透，也是一位难得的茶师。”

阮黎在他话音未落时就抬起了眸子，楚晰辨不清其中的情绪，只看到了其中隐隐泛起的雾气“是茶仙大师的师弟？”

“不错。难道，黎，与茶仙相识？”楚晰问出此话时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传说茶仙厌弃俗世，又怎会与一位王宫里的公主产生交集。

“茶仙早已过世将近十年，黎怎会熟识，只是幼时参加了他的祭天礼。”阮黎搁了手上的花，起身时几片叶子从裙摆上滑落，搁浅在她脚畔。

楚晰此时也无心此事，就不曾再追问，“那……黎肯随晰，回去吗？”

阮黎本就有意随他北上，不为茶道，但为其他，“也好。”

楚晰显然不曾想到她如此轻易就答应了，难免又是一阵意料之外的慌乱。

偌大的皇庄里，宫人们风风火火的忙碌着，明日晨起王上与世子就要起驾了，今夜他们要做的事，一旦出了岔子，那可是要掉脑袋的。灯光照不亮的天际，一只鸽子带着一封墨迹未干的信，向南而去。

皇庄外三里处，一支羽箭穿空而上，白鸽落地，血迹沾染了洁白的羽翼。阿常将鸽子上的信纸解下，呈给楚铮。

楚铮看了一旁皱眉的长子一眼，展开了纸片。怎知，未待看完就气哼一声，将那纸掷于地上，拂袖而去。

楚晰盯着那纸片刻，只觉得手上沉重，如何也抬不起。是阿常上前将地上的信纸捡起来，递给他。

楚晰接过，闭了眼，缓缓吐了几口气，才抬眼。随着眼神的流转，他面上渐渐露出了轻松与释然的情绪。

“黎，不是。”言罢也拂袖而去，嘴角已带了笑意。

阿常疑惑的捡起那纸片，只见其上只有寥寥数语王父莫念，琉梦安好，北王恩德，今欲随北王寻古茶之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