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管事听从务功郎大人的安排，先驱散众人，后命下人们找来草席把姬娟的尸体一裹，准备用备草料的推车，推出去。

李管事见大人没有去卧房，径直来到书房。李管事心里知道，刚在众人面前，大人的吩咐不过是掩人耳目，所以准备等下人们不注意的时候，再去书房请示。

李顺坐在正座上，身体后靠，双目盯着空中。

姬娟顾盼生姿的脸和发青僵硬的两种脸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的眼前晃。

他不敢闭眼，他害怕。

不一会，双目涌出泪水，像泉似的，不能抑制。

李管事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在李顺耳边说道，“老爷，姬娟的尸首已经运出府了。”

李顺也不抬手擦拭，任凭泪水顺着眼角的纹路流进鬓角里。

“李管事——”李顺气若游丝地开口，“派两个不起眼的人把姬娟拉到后山火葬吧，骨灰帮我洒在山上的野花旁。不要告诉其他人。”

李管事点点头退出去，关上房门。

四下无人，李顺眼前的画面最终定格在他用大红轿子把姬娟接到府上的那一刻，姬娟掀起轿帘，柔软的五指搭在李顺的掌心上，两人四目相对，姬娟卸下浓妆，淡妆依旧眉目含情，笑靥如花。

终于忍不住，李顺双手捧脸呜咽起来。

日上三竿，一个打杂婢女粗鲁地推开柴房门，吱吱呀呀，发出恼人的响声，但是灵兮实在是太虚弱了，晕晕乎乎地从地上坐起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打杂婢女扔给她的一大包脏衣服又咋倒在地。

“睡！亏你还睡得着？贱蹄子，大人要白养你们这些野种吗？还不滚起来干活？”

灵兮的头磕在地上，疼痛才让她清醒了一半，她伸出手摸摸后脑勺，磕破的头皮和着头发粘着血。灵兮木然地把手指上的血迹擦到裤腿边。抱着十多件衣服站了起来。

“喂！你到底听到我说的话了没有？！”打杂婢女见灵兮对自己的话没有立刻反应，而且没有恭敬之态，还是一脸木然，更是心生怒气。

“你聋了吗？还愣在这等着我请你吗？”

说着就要上前掐灵兮的胳膊。

灵兮虽然眼神涣散，但身手毫不迟缓，微微闪身躲过婢女的手，还反手把衣服砸回婢女怀里。

婢女没站稳，一晃身，衣服散落一地。

“喂！野种！你是要造反吗？！我可是伺候夫人的，看我不告诉夫人，等着受责罚吧！”

婢女气急败坏，就要冲出柴房去告状。

结果被灵兮掐住了胳膊，灵兮指着柴房外的空地尖叫着说，“我娘呢？人呢？她人呢？！”

柴房外已经被打扫的一干二净，仿佛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是幻境。尖叫声、哭喊声和血腥味已经被风吹得不见踪迹。

婢女甩开被灵兮，胳膊上几乎被掐出青印。

“疯子！你疯了吗？这里是务功大人府，不是青楼伎馆！要把贱伎的尸体供在院子里吗？！”婢女揉着胳膊，恶狠狠地说道。

灵兮一把扯过婢女的领子，用手去抓她的嘴。

婢女急忙用手遮挡，却也被灵兮的指甲抓出两条血印。

两人的尖叫声引来几位后院打杂嬷嬷，上前把两人拉开。

女婢捂着嘴疼得说不出话来，灵兮还伸着手想要撕】破她的嘴，威胁到，“我告诉你，你可以骂我，但是不能骂我娘，再让我听到一次，我就撕你一次，我可不怕死！”

婢女被灵兮恶狠狠的模样吓到，虽然心里也憎恨无比，但是不敢回嘴。被一个嬷嬷劝走了，去房间抹药。

拉着灵兮的嬷嬷拍了拍灵兮的肩膀，打心底里可怜眼前这个没了娘的孩子，“不要找你的母亲了，大人已经下令处置了。如果还想在大人府上和你妹妹安稳度日，就再也不要乱说话。”

灵兮抿着嘴，鼻翼忽闪忽闪，忍者不再流一滴眼泪。

如果不是因为妹妹，她昨晚就想和娘一起死，也比活在这虚伪无耻的府上强一千倍一万倍。

对，妹妹呢？还在真姨娘那吗？

灵兮顾不上回应嬷嬷，直冲冲地向真姨娘那屋走去。

一进真姨娘的院子，院子里的丫头见到灵兮就进跑进屋。真姨娘下一刻就从屋里迎了出来，眉眼满是悲伤。

“兮儿！兮儿，姨娘无用！”

灵兮顾不上行礼，握住真姨娘的手，一心之想见妹妹。

“妹妹呢？”

“还在卧房里，一进退烧了，但是还没有醒来。”

灵兮听不进真姨娘的话，迈步径直往卧房闯，她现在什么都不信，只想亲眼看看妹妹，亲自确认。

卧房里小泥炉上咕噜咕噜熬着草药。一股苦涩的味道窜进灵兮的喉咙。

她突然羡慕卧病在床的妹妹。

不用亲眼看到娘亲受苦，自己哭喊着却无能为力；不用抱着奄奄一息的娘亲，让她在自己的怀里死去，任由自己哭天抢地也救不回。

看着妹妹安静乖巧的眉眼，她比自己更像娘亲。

灵兮的喉咙里撕扯着疼。她说不出话来，她没办法告诉妹妹，娘亲已经走了。以后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们姐妹两人形影相吊，相依为命。

真姨娘摸着灵兮的头，悲恸地说，“如果难过，就哭吧。老天爷本不该让你们受这般磨难！也怪我！怪我——”

真姨娘说着，喉头一哽，她没资格和胆量在李姜氏手中救下姬娟姐姐，在务功郎府，在李姜氏眼里，自己和姬娟姐姐都是卑贱之人。

“姨娘，您已经为我们姐妹俩做的太多，如果不是您，灵姝怕是早就被这身病拖垮了。”

说着，灵兮跪倒在地，深深给真姨娘磕了一头。

真姨娘急忙搀扶灵兮，她对两姐妹的关照本是姬娟姐姐得宠的几年，也常常照拂她。她想要报答曾经的恩情。

但是灵兮还是坚持跪在地上，她抬头接着说，“姨娘，昨夜灵兮有想过随娘亲一起，死了算了，反正偌大的务功郎府容不下她这样的卑贱之人，可是灵兮放不下妹妹。娘亲临终前最后一句话，就说，让我们好好活着，让我照顾好妹妹……”

真姨娘把灵兮用在怀里，轻抚着灵兮的背，哽咽着说道，“傻孩子，记住你娘的话，也记住姨娘的话，一定要好好活着，也一定要努力地活着。知道吗？终有一日！终有一日……孩子，你懂的！你一定要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