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越想起报纸的那份声明,“你看过报纸了?”
“什么报纸?”小伍子一脸懵。
“那为什么不敢借,你给我把话说清楚!”觉得他话里有话,卓越竖起耳朵、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咱们认识这么多年,那些年没你关照我,我哪来这店。我虽然没为朋友两胁插过刀,但是也不是那种不仗义的人。”小伍子赶紧给卓越倒了一杯茶,“你先喝点,消消火。”
“少废话,说正题。”卓越变得不耐烦起来。
“三天前,你权叔打电话把我、大刀、四眼等十几个哥们儿都归拢到你爸跟前了。你爸郑重声明,说你出来后,谁敢借你哪怕一毛钱,就是跟卓家过不去。你是没看见,你爸那脸阴得跟沙尘暴似的,谁看了都迷糊,不光我不敢借,别人也不敢,所以你就别为难我……”
没等他愁眉苦脸把话说完,卓越已抬屁股出了门。
小伍子摇头叹气,“我忒么两面不是人,这爷俩唱的是哪儿出啊!”
中午的阳光无遮无拦地照在卓越的身上,加重了他的火气,以至他怀疑划根火柴就能被引爆。他用手搭蓬,眯着眼抬头看了一下又大又毒的太阳,可它再毒也没毒过亲爹,还有那个外表漂亮、心如蛇蝎的莫墨。
路过一家典当行时,他收住脚步,折了回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进去。
装修大气的典当行,冷冷清清的,柜台里只有一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正聚精会神在电脑前玩着游戏,一看面相就知是个老奸巨滑的。
一见来了客人,又是个生面孔,男子一脸堆笑地打着招呼,“您来看啊,还是来当啊!”
走到柜台前,卓越将左手腕的劳力士摘下来,递给他:“看看,值多少?”
冲着阳光前后仔细看了看,又放在耳边听了听走针的声音,他伸出一巴掌:“五千!”
知道这里黑,可价格还是低到连预期的一半都没有。卓越黑着脸:“识不识货,这表原价7万多,当年打折买还花5万多呢。”
“如果有发票,可以加三千,不能再讲了,就这个价。”他一脸强势地看着卓越。
可卓越从他的语气和眼神中看出来,他分明拿自己当成来销脏的贼了。
这让他格外窝火,这事若放在两个月前,他非跟这厮磕起来不可,可一看守所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去了。于是抓起手表,咆哮一句,“你忒么就是披着合法外衣的抢劫犯。”
那中年男子不但不生气,还陪着一脸笑容送客:“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依他的道行,这表肯定来路不正,用不了三五分钟,这个穿着工作服的小子准得回来。待卓越出了大门,他立现原形,嘀咕一句:“再回来,4000收,跟我装大爷。”
可游戏玩了十几分钟,还不见人回来,他开始懊悔,刚才价杀的太狠了,难道打眼了。
卓越更郁闷,表没当出去,还落个销脏嫌疑。也是,如果不是因为身体缺陷,哪个好人顶一个铮亮的秃头!穿着这身廉价的蓝领工作服,戴5万多的手表,人家不怀疑才怪,没报警就算厚道了。
心塞的卓越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城市还是那个喧嚣的城市,可他突然觉得自己跟这个城市格格不入,自己像被抛弃的一堆垃圾。口干舌燥的,嗓子都快喝冒烟了,可连一块钱一瓶的矿泉水都买不起。
不知不觉中,他走到江滨公园,在一个公厕里,对着洗手池的水龙头猛喝了几口凉水,又洗了一把脸,这才在公园选了一处背阴的长椅,横躺在上面。
上哪整钱呢?明天总不能空着手去扫墓吧!再说,墓地那么远,坐公交也得花钱吧,难道架两条腿走路去!
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有穷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连个电话都没有,冲朋友借钱是别想了,难道真要给那个丫头片子扛活当长工?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
“大丈夫能屈能伸,忍常人之不能忍。”
“龙蛇之蛰,以存身也。”
……
卓越感觉精神正在走向分烈,既厌恶搬货那种粗重活,又得说服自己,放下少爷身段,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他一百个不情愿地从长椅上坐了回来,谁让自己没抢没偷那贼胆呢,只能审时度势,面对现实了。他徒步朝酒坊方向走去。
可到了门口一看,货早卸完了。他暗暗骂了一句: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一见他游手好闲地回来了,莫墨有点意外,太快了吧。原本想奚落他几句的,可想想算了,不能逼人太甚。不过,也没理他,转身进了仓库。
卓越上了楼,躺在床上,再次陷入为钱发愁的焦虑中。莫墨一定是老爸的亲信,冲她借钱似乎更没戏,还得挨顿损,得想别的法子。
听到莫墨从仓库走出来,有了主意的他起身下楼,走到莫墨的对面,陪着笑脸将劳力士手表推到她面前。
莫墨懵懂地看着他:“缺钱,想把表卖给我呀!男款,戴不了,我也买不起。”
卓越轻声细语地说:“借我点钱,真有急用,我不白借,表押给你,三个月内一定如数奉还,还有利息;如果还不上,表归你了。”
卓越没敢喊钱数,怕惊了她。他也不确定,莫墨能不能借他,能借他多少?
莫墨轻蔑地看着他,心想,你是真土豪,还是真败家?
卓越看出莫墨鄙夷的眼神,换了一个破罐子破摔的样儿,“借不借?不借,你就是逼良为娼,大不了我出去抢。”
“敢抢也是本事啊!”莫墨杠了他一句。她才不信卓越有那胆儿,要抢早抢了,还能矮着身段求自己借钱。
转了转眼珠,莫墨说:“这买卖我倒是不亏,为什么不做!”然后从腰包里点出1500块钱,拍在桌子上,“我只有这些了。”
手握成拳头的卓越恨不得跳起来,腆着脸张一回嘴,就借到这点,比典当行的那个老滑头还抠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