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一响，号子里的人条件反射地全醒了，穿衣、叠被、上厕所……卓越最见不得这乱糟糟的场面，各种难闻的气味混合在一起，他还是习惯不了，总是会恶心。

摒着气正在清理厕所时，徐管教随送餐的一起来了。他冲里面喊了一句：“卓越！”

“到！”卓越放下拖布，立即跑了过来，挺尸般立得笔直。

“早饭后，你可以出去了！”徐管教轻声细语地说。

号子里的人目光齐刷地聚焦至卓越身上。

卓越马上问：“报告，开庭怎么没提前通知一声啊？”

一旁的邵冰抬手给了他一勺子：“开个鬼庭，你小子是不是关傻了，你没事，可以出去了。”

卓越楞在那儿，完全不敢相信。

“啥好地方，没呆够，不想走啊！”徐管教门外笑着说了一句。

幸福来得太突然，卓越楞过后，突然欣喜若狂地原地跳了起来，像是起脚将球灌入大门似的，“我要出去了，还擦个屁呀！”然后一把抱住邵冰。

“你搂我这么紧干嘛，我又不是妞儿。”险些窒息的邵冰咳了两声。

早餐变成了欢送会，邵冰还特意让人在卓越的粥里加了一根火腿肠，叮嘱卓越：“出去了，可别忘了大伙儿。”

卓越当即表态：“等我出去整到钱，第一件事就是给大家送中华，硬盒的。”

戴龙勾过卓越的脖子：“还吹？你小子不怕我再揍你一顿，给你留点纪念啊！”

“真事，骗你们不是人！”

卓越终于脱掉号服，换回自己价值数千元的名牌便装走出了那道黑色、厚重、曾让他与世隔绝的大铁门。

跨出大门的瞬间，虽然天空云层厚积，有风雨欲来摧城之势，可他能仍能品出自由的清新味道。

一辆路虎揽胜停在旁边，他认出那是父亲卓重的座驾。邵冰说的对，咋也是亲爹，他不可能不管自己。

他有些犹豫，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打开后排车门，却只见到权叔。“怎么就你呢”卓越暗自涌起一阵窃喜，他不来也好，否则免不了劈头盖脸一顿教训。

“啥光荣事啊，还得他亲自迎接！”权叔似乎也很不情愿来似的。

见他坐上后排座，权叔指着副驾座椅上的哥伦比亚双肩包说，“拿好你的东西。”

这包是三年前买的，卓越伸手拿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有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各两套衣裤鞋袜，全是自己穿过的。“权叔，这什么意思，想让我出去旅游散散心啊。东西太少了吧。”

“没打折你的狗腿，就不错了。还旅游，想的那么美呢！”权叔发动汽车。

卓越将包扔在一边。

“说难听点，就是你被扫地出门了。复制你爸的原话就是，混不出个人样，你就别回家，更不要对别人说你是他儿子。”

卓越一听急了，“就算不认我了，也不能只给我这么两件破衣服吧！”

“破衣服？都是几千块的，你穿过几次？”权叔冷“哼”了一声，“毕竟是你亲爸，没你想的那么赶尽杀绝。他给你找了份工作，我现在就拉你过去。”

“什么工作？”

“到了你就知道！”

卓越不再发问，问也不没卵用。权叔是老爸几十年的御用心腹，比忠犬八公还忠几颗星呢！他不想说，谁也别想套出话来。

卓越又拽过包翻了翻，在包的夹层里找到自己的身份证和几张父亲代他还帐的70多万欠条，每年欠条都注明，一年内全部偿还，否则断绝父子关系。

看来父亲还是余怒未消。他颇为不满地对权叔说：“那70万真不是我借的，我是被冤枉的，凭什么要背这口大黑锅？”

权叔瞪了他一眼：“你在里面不过遭了几天罪，而你父亲颜面尽失，他才是背锅侠。”

一句话怼得卓越无话可说，自己竟成了他的污点。“还就还，大不了卖肾。”

20多分钟后，车子在上海路一个邻街门店外停下。

权叔指着“园尊葡萄酒坊”的牌匾，“这里或许是你另一个人生的开始。”

轻蔑地扫了一眼，卓越根本没放在眼里，他关注的是，“包里除了穿的，怎么就只有身份证？”

“那你还想要什么？”权叔都懒得回头。

“至少得有学历证吧？”

“你爸说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连怎么做人都没学会，十几年的寒窗算白坐了，毕业证你不配拿，他还当给你交的学费被风刮走了。再说，工作不都给你找好了吗？想跳槽，死了这条心吧。”

“我的手机、笔记本电脑总得给我吧？”卓越抗议道。

“你那些狐朋狗友，不联系也罢。”权叔又顿了顿，怒其不争地说：“要笔记本电脑干嘛，接着王者荣耀啊！也不看看自己混成什么鬼样了。”

“有这么伤人的嘛！”卓越脸都被气白了，“这也不给，那也不行，可总该给点生活费吧？我现在一毛没有，兜比脸还干净，先借我十万，很快还的。”

权叔将手伸进怀里，掏出来的却不是花花绿绿的纸币，而是一张报纸。

“你拿什么还？别说十万，十块都没有。”他将报道往后一扔，“你自己看吧！右下角。”

卓越不明所以地展开，是今天刚出版、油墨味还很浓的报纸。看完后，他将报纸揉成团扔到车外，上写“卓越，男，26岁，负债已高达千万，自给自足尚不能保障，无任何偿还能力。自今日起，凡借款给他的，均属自愿行为，视为个人间债务，与卓氏集团无关，特此声明。”

“我是亲生的吗？说是充话费或买家具送的我都信。可权叔，我可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不该见死不救吧！”卓越放低姿态。

“我要是你，就不抱怨，说这些没用的废话。钱我是不会给你一分的。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挣午钱饭吧！”权叔回绝不留一点余地。

那个和蔼可亲、有求必应的权叔被大灰狼吃掉了吗？“权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