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城深邃眼睑下的瞳仁泛起丝丝涟漪，弧度完美的下颚绷成冷硬的弧度，“妈，你就不要逼念念姐了。念念姐也是那件事的受害者，她默默扛下所有的过错，你们只会把他往绝路上逼……”

顾念拉扯顾北城的衣袖，眼中的泪光已经消失殆尽，精致的脸庞只剩下漠然，“北城，不要说了。我顾念犯下的错，我会承认，倘若不是，谁也别想冤枉我！”

顾庭瀚纵横商场几十年，从来就没有人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给顾家祖上蒙羞，你还有理了！顾家教养出来的女儿哪个不是知书达理，端庄大方，成为名门闺女淑的典范，怎么到了你这里偏偏成了例外？”

他心里是疼爱顾念的，所以当初顾念母亲意外离世，他才会义无反顾地将她接回顾家抚养，怕她流落在外孤苦伶仃，哪怕他要遭受舆论的绯议。然而顾念并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父女俩的关系始终不咸不淡，疏远淡漠，倔强矫情的模样跟她母亲如出一辙。

顾念细长纤柔的指骨紧紧攥成拳头，心里难过的潮水翻江倒海，几乎将她涅灭，“或许，我就不该回来！”

顾庭瀚当年将她接回顾家抚养，何曾关心过她的冷暖？只有在她和顾蔓发生争执的时候，跳出来扮演“夫慈女孝”的画面，让她更加确定自己在顾家是多余的存在。

顾北城低眸看到顾念纤细优雅的脖颈，眸底微微泛红的眼眶，已经让人探察到她内心的挣扎，“爸，您不该这么说念念姐！”

父亲这么说，跟故意往顾念的伤口撒盐没有任何区别。论天赋，论容貌，顾念哪点比顾蔓这个顾家的正统千金差？只因为顾蔓是名正言顺的顾家千金，而顾念的母亲是见不得光的第三者，所以她就得承受着世人的绯议，受到区别对待。

顾蔓从小享受着最高等的教育，受尽高等教育的熏染，顺理成章成了世人眼中的知书达理的名媛典范。顾念天赋不差，担心抢了姐姐的风头才隐藏锋芒，甘愿做衬托她人的绿叶。

父亲的偏袒，顾北城都看在眼里。只是顾念不争不抢，却成了父亲眼中不争气的废物。

顾庭瀚怒火中烧，“你姐姐顶嘴也就罢了，连你也敢教训起老子来了？想替别人打抱不平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顾北城深邃冷漠的眸底波澜不惊，嗓音刻意压低，“爸，您身为长辈，有话更应该斟酌后再说出口，别让子女寒了心！顾家是避风港，别让它成为风暴的中心。”

顾庭瀚一团火气堵在胸口，所有的话卡在嗓子眼。驰骋商界多年向来游刃有余的它，第一次被人反驳得哑口无言。

以前他觉得顾北城作为顾家的独苗，叛逆不羁，难以独挑大梁。他突然发觉，这个孩子虽然桀骜难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但是他的心思似乎比常人更加细腻，心智也更加早熟。

温澜心听得心惊肉跳，顾北城的话倒是提醒了她。顾念作为私生女生活在顾家，饱受争议的她不仅在外举目无亲，还要忍受世人异样的目光，生活处境异常艰难。

顾家所有的人都诚心接纳顾念，当然，除了顾蔓。顾蔓多次刁难她，甚至差点害得顾念死于非命。好在顾念生性温厚纯良，懂得感恩，不计前嫌回到顾家，他们怎么忍心让顾念唯一的避风港再次变成风暴的中心？

顾蔓言笑晏晏，扭着婀娜的身姿走了进来，唇角蓄了嘲讽的笑意，“好一副久别重逢的画面，温馨得让人不忍打破呢！”

温澜心打从心底疼爱乖巧懂事的顾念，心里最大的希望就是顾蔓能和她和睦共处，“蔓蔓，念念回来了，我们一家人总算是团聚了。以后，你就和念念和睦相处，别总是欺负她。”

顾蔓把玩着修饰精致的指甲，语调漫不经心，“妈，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我总欺负她？您可怜她那个早死的妈，同意她进顾家的门，我说什么了？我宽宏大度，同意她跟我同住一个屋檐下，就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恩赐。您还打算让我将她当成亲姐妹疼爱，抱歉，我做不到！”

顾北城看着顾念攥紧的裙摆，那眸底刻意的隐忍让他动了恻隐之心，“姐，即便你不能将念念姐当成亲姐妹疼爱，也请你不要这么……刻薄！”

身体里同样流淌着顾家的血液，为什么非要论三六九等？对顾念来说，很不公平！

顾蔓突然抢过顾北城手里的行李箱，将行李箱重重摔在地上，“刻薄？我容忍顾念在我眼皮底下享受着顾家的庇护，我哪里刻薄了？因为顾念的存在，我们被人嗤笑了十二年。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顾念指尖颤抖，连声音也带着明显的颤音，“顾蔓，你骂我可以，但能不能不要牵扯到我妈？！”

顾蔓正得意，看着顾念痛苦的模样她就觉得过瘾，还想再说什么，一巴掌毫无征兆地落在她的脸颊，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蔓延至每根神经。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顾庭瀚，“爸……”

这巴掌来得太突然，所有人都怔在原地，包括顾念。印象中，顾庭瀚一直偏爱顾蔓，将她视作掌上明珠捧在手心，舍不得打骂。

在可搜寻的记忆里，顾庭瀚第一次打了顾蔓，还是当着众人的面。

顾庭瀚眸光里暗流涌动，说不出的高深莫测，他声音冷冽，“蔓蔓，你林阿姨一生凄惨，临终前托我好好照顾念念。念念再有不是，也是我这个父亲管教不周，轮不到你在我面前指桑骂槐！”

顾念冷冷勾唇，薄情寡义的顾庭瀚，难得说了句人话。

她的母亲林雅舒是顾庭瀚的初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应携手走进婚礼的殿堂，无奈顾庭瀚贪慕虚荣，娶了当时的名门千金温澜心，奔着飞黄腾达的日子，抛弃了林雅舒。

可以说，母亲郁郁而终，跟顾庭瀚薄情寡义的抛弃脱不开联系。虽然跟随他回到顾家，但是她对顾庭瀚的怨恨始终没有停歇过。

顾蔓捂住自己火辣辣的脸颊，自尊心受到屈辱，“爸，你竟然为了这个恬不知耻的私生女打我！顾念根本就是灾星，她一回来，顾家便硝烟弥漫！”

顾北城俊眉蹙紧，“姐，分明就是你故意针对念念姐。所有的事端，还不都是你挑出来的！你怎么好意思反过来质问念念姐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

他太了解他的胞姐了，顾蔓最擅长的事，就是挑起事端，颠倒黑白！

顾蔓气得跺脚，“你个顾北城，少给我幸灾乐祸。我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有你这么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弟弟！”

“够了！”顾庭瀚冷声呵斥，“还嫌家里不够乌烟瘴气？”

他瞥了一眼噤声不语的温澜心，冷眉挑起，“杵在那里干嘛，还不赶紧把念念带回房里？”

温澜心看懂顾庭瀚的脸色，拽着顾念就往三楼的卧室走去。顾北城朝气得七窍生烟的顾蔓耸耸肩，追随顾念的脚步上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