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清晨的大山笼罩着一层薄雾,微微的阳光透射过那片竹林间的间隙,流泻到房间里,不知名的飞鸟清脆的鸟鸣声此起彼伏,它们总是那么自由自在,仿佛永远没有忧愁,谁能在它们欢快的歌声里听出忧伤和颓唐?
阿枝已经忙碌了一早上,猪已经喂好了,背篓里的毛栗子也已经装满了,她带上了早上蒸的一个红薯和一竹筒山泉水,眺望远方,还有一个山头就到镇上了,她想“今天把这筐毛栗子卖掉,就能换点粮票买点小米回来给母亲和弟弟们熬上一锅养胃的小米粥了”,想到这,阿枝的嘴角不觉得泛起微笑。
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初期的中国,计划经济,物资匮乏,大部分人家里吃饭都靠队上分派各种票,有粮票、油票、肉票……家家户户分到责任田,人们干劲十足,把满腔的热情和智慧投入到火热的劳动中。精打细算的或许还侥幸存点余粮。阿枝家是大山里的,山里只种的出红薯、辣椒什么的,肉基本要到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阿枝的母亲咳嗽已经有几个月了,母亲咳嗽的声音也慢慢变得嘶哑,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一样,家里还有三个弟弟,一个叫阿国今年14岁了,一个叫阿忠11岁,一个叫阿华今年7岁,像他们这样十几岁的后生,正是能吃能喝的年龄。可是他们每顿饭只能啃一两个烤红薯或者蒸红薯,这还是家里地窖里囤的余粮,偶尔吃一次红薯还觉得比较甜好吃,可能阿枝一家有红薯的时候就是天天吃红薯,餐餐吃红薯,闻到红薯味都不自觉的反胃。即使这样还得省着吃,希望能熬过这个冬天,阿枝的爸爸在邻村的队里帮人记账,爸爸是附近为数不对的小学毕业生,出了记账,还是干活,喂猪、喂牛、下田,家里全靠阿枝的父亲在队里帮人做会计微薄的收入,根本看不起病抓不起药。
镇上的街道并不像想的那样人来人往,阿枝怯怯的叫卖着,一早上的山路,阿枝的脚板早就走疼了,加上早上吃的一口红薯早就消化了,只感到两眼冒花,天旋地转,只能吃力而机械地蠕动着两条打颤的腿一步步在山路上走动,但是这些对于阿枝来说还能忍受。她感到痛苦的是人们看她的可怜的眼神,由于贫困而给自尊心所带来的伤害。阿枝的毛栗子叫卖了两个小时也没什么人来问津,这筐毛栗子足足有三十斤,阿枝十月的初秋有点微凉,阿枝身穿一件单薄的旧衬衫,背篓的带子把阿枝的肩头勒出了深深的两道红印字。瘦弱的身子被风吹的有点瑟瑟发抖。她多想有人愿意用粮票跟她换毛栗子呀,这些毛栗子可是阿枝一大早到山里摘的,为了剥掉毛栗子的刺壳,阿枝的手都被弄破了,可是她顾不上这么多了,只想多摘点去镇里换点小米。不知不觉已经到中午了,阿枝的毛栗子还没有人买,她想“是不是我找的位置不够好,不如摆到肉铺旁边去”。正准备换地方的时候,阿枝被一个男人拉住。男人的力气很大,拉的阿枝的手臂隐隐作痛,语气很凶悍“你在这里干嘛,谁让你在这里叫卖的,你这是投机倒把,跟我到队里去”,阿枝回过头一看,是两名带着红袖章的男人,似乎是镇上的干部,“我又没干啥坏事,这是我自己在山里摘的,”阿枝叫道。
“什么你的,这大山是你的吗,这是国家的,你去摘的就是你的吗?谁允许你用国家的东西来叫卖了,不老实在家种好庄稼,在这里学投机倒把”男人的声音更加凶狠,还拉扯阿枝的背篓。
“哐!”背篓被拉到地上了,毛栗子散落一地,阿枝的泪水一下子不争气的涌出了眼眶,“求求你们了,不要抢我的东西。”阿枝哭喊道。阿枝被连拉带扯的带到了大队办公室。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村的?今年多大了?家中可有什么什么?”男人问道。
“我叫阿枝,今年16岁,是大源村李会计家的,家中还有父母和三个年幼的弟弟。”阿枝小声回答。
“大源村?那边走过来要翻三座山,步行二十里地,你背着这么重的篓子,怎么走到这边来的,你为什么要到这边来卖东西,不在家里好好干活。”男人问道。
“我……我……我母亲已经生病了几个月了,一直咳嗽,浑身无力,卧床在家,一直没有胃口,吃不下,睡不好,家里太穷了,请不起大夫,抓不起药,我父亲在村里帮人干活,天不亮就出门,天黑了才回来,有时候村里事情多,晚上也回不来,母亲一直不敢告诉父亲生病的事情,我想用毛栗子换点粮票,兑点小米回去给母亲还有弟弟们熬点稀饭。求求你们,可不可以不要没收我的东西,我保证下次再也不干了。”阿枝已经涨红了脸,红到耳根子。
这时队里一位老干部听了阿枝的事情之后,叹了一口气,说“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等你父亲过来接你,你就带着东西回去吧,你父亲也是帮队里干活的,有正经活干的,这种投机倒把的事情以后就不要做了,你也不容易。”干部这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粮票递给了阿枝,说“你等会去换点粮带回去吧!可怜的孩子。还是个孝顺的孩子。”“二叔,你又做老好了人,这可是你这个月剩的最后一点粮票啊,你给了她,你回去婶子可怎么说你啊。”带红袖章的男人对老干部说。“没事,婶子不会说的,放心,我们年纪大了,吃的少,家里还存了点红薯,也可以煮红薯汤吃的,不打紧。”阿枝听了什么也不肯要,说“大叔,这个粮票我不能要,我有手有脚,山里能找到吃的,您还是自己留着吧。”“当大叔借给你的,孩子!你以后再还给我吧。”阿枝握着这张粮票,心里觉得很暖极了,她感到这张粮票的份量极其重。
天气渐渐暗了,天空也从淡蓝逐渐变化成了深蓝,远处的炊烟淡了,大树看不清了,就连小山包也蒙上了神秘的黑色面纱。一切的一切都在向黑夜慢慢变化着,变化着……
门外传了熟悉的声音,阿枝到门口探出头一看,是父亲,阿枝的内心很复杂,一来觉得很愧疚,因为自己的事情,父亲赶了很远的山路特意来接她,一来又觉得很开心,因为阿枝已经有好几天没跟父亲打过正面了,没跟父亲说上一句话了。“阿枝!收东西跟我回家吧。”父亲走过来拍了拍阿枝的肩膀,“孩子今天累坏了吧,把背篓给我背吧,你饿坏了吧,走,跟爹回家!”父亲慈祥的看着阿枝说道。
黑夜从天的一段向另一端蔓延着。不多时,天空已经被夜色所包围,乡村终于迎来了它寂静却有繁星与月亮点缀的夜晚……阿枝和父亲借着月光往家里走,父亲走在前面,一手拿着棍子扑打着路边的灌木丛,一手牵着阿枝的手,温柔的说“跟着爹走,山里蛇多,小心脚下。”阿枝看着父亲伟岸的脊梁,虽然比较瘦,有点佝偻,但是阿枝觉得只要有父亲在,自己就是被父亲呵护的小公主。父亲从胸口掏出一个烤红薯,递给阿枝,红薯还残留着父亲的体温,阿枝一边吃着红薯,一边牵着父亲的手往前走,泪水又不争气的流出来了。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到家了,家中三个年幼的弟弟已经睡的很香了,看着他们睡得七横八竖可爱的样子,阿枝觉得疲惫感瞬间消失,她也终于躺到了床上。这天她睡的很香,因为,父亲回来了,阿枝只有这个时候才觉得自己仍然是个孩子,才觉得安定。
第一章:悲伤的喜事
太阳照射着大山,一颗颗秀欣、挺拔的大树,舒展枝叶,遮住太阳,太阳通过缝隙,透露出点点阳光。晨风吹来,窗外的竹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妖娆的云雾围绕在山间,翠绿的竹子在林间若隐若现。公鸡努力的打着鸣,阿枝伸了伸懒腰,揉了揉眼睛,阿枝起床看着父亲母亲已经在灶间忙碌,锅里飘来阵阵香气,阿枝闻到了馒头的香味,“好香啊,怎么有馒头的香味啊,爸。”父亲温柔的说:“过来吃早餐吧,我昨天带了些白面回来,就和面做了馒头,叫阿国、阿忠、阿华起床,趁热吃吧。”“好!”阿枝好开心,赶紧去叫弟弟们起床了,帮弟弟穿好衣服扣好扣子。一家人围着灶台吃着热腾腾的馒头,阿枝和弟弟们有多久没有吃馒头了,平时每天不是吃红薯就是吃土豆,闻到红薯的味道就想吐了。
“爸,今天您不用去干活了吗,是不是可以在家待几天了呀,真是太好了。”阿枝兴奋的搂着父亲的脖子。
“是的,今天在家陪你们,阿枝,待会你到房里来,爸妈跟你说个事。”父亲若有所思的说道。
阿枝心想父亲母亲是有啥事这么神秘呢,吃饱以后,阿枝打发弟弟们玩去了,自己走到父母的房间,调皮的说“爸、妈,有什么好事找我呢!”。
父亲卷起了烟草,搓好放到烟杆子里,点起了火,问道:“阿枝,队上有户人家找了媒婆要说婆娘,昨天找到了我,那户人家是镇上的万元大户,家里条件不错,他家儿子你也认识的,就是前阵子到咱们村来办事的小平啊,人也挺精神,跟你年龄也相当,他还挺喜欢你的。你有啥子想法吗?”父亲敲了敲烟杆子上的灰,看着阿枝。
阿枝一听父亲的话,顿时心里很生反感,说“爸,你说什么呢,我年纪还小,根本没有想过这个事情呢,爸是觉得我在家里不能干活吗,想撵我走啊。”
“阿枝,你不要误会,爸妈也是为了你好,家里现在什么情况你也知道,你三个弟弟也还小,本想让你们读书,实在是供不起,读了两年就没读了,你妈身体也不好,你在家里跟着我们吃苦,我们也觉得很亏欠你,既然人家喜欢你,家里条件也不错,人家答应会好好待你,好好跟你过日子,以后疼你爱你。”父亲语重心长的劝着阿枝。
阿枝哭着说道,“不,我不喜欢,我不想嫁人,我只想在家好好照顾爸妈,照顾弟弟们,我不要什么万元户,也不要什么好日子,我要一家人在一起。”
“阿枝,你不要任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听爹的话,爹不会害你的,爹已经答应人家了,寒露时节,就结婚。”父亲严厉的说,但是眼神有点闪躲。阿枝知道父亲心里是舍不得自己嫁人的,阿枝看着母亲,母亲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在灶边烧着火。阿枝其实有个青梅竹马的朋友,也是同村的哥哥,叫阿军,从小一起玩耍的,阿军哥哥去年当兵去了,阿枝心里是喜欢阿军哥哥的,还想着等阿军哥哥退伍回来以后,嫁给阿军哥哥的。现在父亲让阿枝嫁给镇里的不熟的人,阿枝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可是她知道父亲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的。
阿枝赌气跑到竹林里大哭了一场,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不知道哭了多久,泪也哭干了,人也哭累了,阿枝还是回家了。看到父亲母亲忙碌的身影,阿枝想“或许我嫁人以后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还可以补贴一点给娘家,弟弟们以后的生活也会好一些,也有钱给母亲看病抓药了,想到这里,阿枝动摇了。”阿枝跟父亲说:“爸,让我考虑两天答复您。”“好的,孩子。”父亲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