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着哭着,计陵安就感觉自己身体腾空了,又立马夹紧了腿,破涕而笑,“我就知道云老板不会放弃我的。”
扛着计陵安快速找到茅房的青衫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入门后不见身影,平淡地转身离开。
老板只是觉得站在街上大哭的样子太有碍观瞻了,怕到时候您回想起来会羞愧而死。唉,老板就是心太好了。
太子爷在书房里面呆了三日,揉着自己酸胀的手腕,看着旁边码得整整齐齐的账本,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自豪感来,想他当初上学和处理政事都没有这么用心过。
挑了一本随意翻阅着,随即又面无表情地关上。也不知道温赋居抄写账本的人是谁,字写得比他还好,等他把账还清了,就去把那个人赊过来,省得他和大姐骂架的时候,她总拿他写不好字这一点拼命踩他。
“太子爷,云老板回来了。”翠萝敲了敲门,“现下可要备膳?”
“备在云老板的院子里。”听闻云招摇回来了,太子的手腕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就连力气都变大了,一手一叠账本就往外走。
太子本是想学着云招摇之前那般潇洒的模样,把账本甩在她的跟前,但是从他的院子到云招摇的客院,实在是太远了,远到太子一路上歇息了三次,若不是身后有一群娇滴滴的丫鬟看着他,他恨不得将手中的东西全都扔到湖里去。
云招摇也不看账本,随口问道:“总账目是多少?”
“八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两……其中有六万六千两黄金。”
“吉利!”云招摇感慨,“太子爷不愧是真龙之后,五年间随意花钱就花出这么吉利的一个数字来。”
太子不想看云招摇得意的脸,击了击掌,翠萝与绿坪带着几个婢女抬着膳食走了进来,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后,如数退了出去。
两人面对面坐在八仙桌上,云招摇夹一筷子,太子也跟着夹一筷子,反复几次后,云招摇把手边的碗一端,将碗里的饭全都扒拉进太子的碗里。
面无表情地道:“吃!”
既然觉得她筷子底下的菜更好吃,那她碗里的一定是天上掉下来的仙露咯。
作为被怼对象,太子面带委屈地看着云招摇。
“我只是觉得有人跟我一起吃饭很开心,云老板,你是不知道我虽然身为太子,看起来风光无限,但是私底下其实过得十分艰难,上有父皇的殷殷期盼,下有朝臣的济济督促,身边还有其他皇子的虎视眈眈……我,我都好久没有跟人一起吃饭了,云老板,你是这多年来第一个跟我吃饭的人”
太子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艰难,又小心地看了一眼云招摇,痛苦地垂下眼睛,“云老板……”
话还未说完,太子就被塞了满嘴的菜。
云招摇:“太子爷说得再多,我也不会减免你的欠债。而且当今陛下只有太子爷您一个儿子。”
太子第一次被人如此粗鲁的对待,表情有片刻的凝滞,本能地把嘴里的饭给吃了,沉默了一下。
既然云老板不吃苦肉计,那就换一招?
“听闻云老板带着陵安去了承和街收购了许多的店铺?那我在这里以汤代酒祝贺云老板生意兴隆。”
云招摇端起盛汤的碗跟太子碰了一下,“借太子爷吉言。还希望太子爷尽快还钱,毕竟购买店铺之后还需要全面整改,建新的房子和街道,需要很多的钱。”
得,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去了。
太子终于不再说话了,安安静静地把这顿饭给吃完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有时间聊天还不如去库房找找,有什么东西能够兑钱黄金还给云招摇的吧,不然那个字写得很好的账房先生可就挖不过来了。
过了两日,云招摇再一次站在承和街街头,仰头看着破破旧旧但还是不堕其气势的牌坊。
照理来说,承和街位于上京城除皇宫之外最中心的地段,其繁华程度可见一般,但是为什么作为门脸的牌坊会这么破旧呢?
破旧到她有些担心,若是哪一天风太大了,就会把这个牌坊给吹散了。
“这个牌坊乃是前朝周尧帝亲自所题。”太子站在云招摇身后五步远的地方,“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曾想修缮它,但是举国上下找不出一个人的字能够与其相匹,便只好任由它破损下去了。”
“只有先帝爷在世时,帝师云子政亲自带人修缮了这个牌坊。”太子把手背在背后,往前走了两步,让自己能够更清楚地看清上面的字,“云帝师的字与周尧帝的字迹倒是有几分相似。”
云招摇仍然淡然,但那双眼眸中似是有几分讥诮。
“太子爷今日倒是悠闲得很。”
太子微笑不语,只是在心中叹气。
若不是计陵安被云招摇吓到不敢在出门了,他原本可以更悠闲地在家里躺着听曲儿吃零嘴,还时不时地让翠萝绿坪给他捏肩捶腿。这种快乐,是出门体验不到的。
“听闻承和街有三分之一的店铺可是归大公主所有的。”
云招摇:不然呢,她让宁王世子当吉祥物是来开玩笑的?
但是云招摇还是口不对心地说:“哦,是吗,那倒是温赋居没有调查清楚了。”
“不过也没有关系,反正有我在,大公主的人不敢对你做什么的,说不定还会乖乖地把店铺给转让出来。”太子语气一顿,“那云老板可不可以再给我打个折?”
云招摇:“……”
所以脸皮这么厚的人到底是怎么当上太子的,难道真的是靠脸吗?
云招摇看着表情很是倔强的太子,抬脚走了两步,越过他,指挥着拎着锄头锤子等拆迁工具的人。
“要拆的房子都已经做好记号了,你们看着记号拆,如果旁边的房子不在拆迁范围之内,那就一定要仔细莫损坏了,因为那是要赔钱的,我温赋居做的是挣钱的生意,倒贴钱的事情一定不能做,要是做了,我就回头从你们的工钱里面扣。”
见云招摇的脸上十分认真,工人们也不敢敷衍,“掌柜的放心,我们一定会认真拆的。”
太子也终于明白了,想从云招摇这里占到便宜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温赋居做到这么大,也是不无道理的。
仅仅半天的时间,一条偌大的街道,就被拆除得七七八八的了。
剩下没有被拆的店子,孤零零地立在废墟之中,格外耀眼且……破旧。
眼看着时辰就要到了,其他不愿意转让的店铺老板哪怕内心再怎么煎熬反抗,也只能咬着牙把房契和地契奉上。
太子在这里,若是温赋居要强拆他们投诉都无门,听话乖一点,还能拿到一大笔的补偿费用。
云招摇收好剩下的契约,伸手一指,“把牌坊也拆了。”
反正都拆了这么多了,不在乎多几块砖。
工人们不敢动,先前太子就已经说得很是清楚了,工人们都是在这片土地上老老实实生长的良民百姓,拆皇帝的东西,还是有些心虚的。
太子也皱起了好看的眉头,“云老板,可是要给街道换个名字?”
云招摇眨眨眼睛:“不用,我觉得承和街这个名儿挺好听的。”
太子:“……”
那你拆牌坊干嘛,都说了那可是周尧帝亲自题字建造的!
“我觉得这块牌坊太丑了,我自己写的字更好看一些。”云招摇晃了晃手里的扇子,夸得真情实意,“太子殿下看了那么多账本,不觉得我的字很好看吗?”
是挺好看的。
太子把目光从云招摇身上落到她手中的扇子上,最后忍辱负重般地收了回来。
字不好,多练练就好了,要挖走温赋居的“账房先生”,他怕是做不到了。
云招摇见工人们还没有动作,指着太子问,“你们可知道这是谁?”
工人们畏畏缩缩地回道:“是太子殿下。”
“这就对了,如今可是太子殿下监国,太子殿下站在这里都没有反对,你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云招摇淳淳劝导,“反正有事太子殿下会一力帮你们承担下来的。”
被强行承担责任的太子殿下,“……”
但是人都站在这里了,太子爷也就只好扬起一抹如沐春风的笑意,“云老板说得是。”
一句话,说得颇咬牙切齿。
云招摇的目的达到了,忙了一天下来,人都有些困了。
打着哈欠,从太子身边经过,突然停了下来。
“明日似乎是大朝会,殿下爱民如子,勤奋政事,可会去上朝?”
“自然,现如今我可是监国太子呢。”
虽然他今年还没有去上过朝,但既然云老板都这么夸他了,那他不介意去朝上逛一下。
云招摇微微含颚,“那太子殿下一定不要输给大公主啊,拿出太子的威严来,我看好你哦!”
太子监国以来第一次上朝的感觉很不好,但是看到在龙椅上打瞌睡的父皇,他的心态又平和了下来。
他打起精神地看着大臣们逐个上来唠唠叨叨。
一炷香后,太子爷的脸上糊了厚厚地一层带着味道的水汽,开始有些不耐烦了,掏出帕子擦了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