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南宫晴做了个梦。
梦里,一个穿雪青色衣裙的女人沉默地站在她面前,脸是模模糊糊的一片,身周萦绕着黑雾,手里捏着的短杖仅一臂长。
短杖?南宫晴觉得奇怪,怎么自己脑海里会冒出这么个词?那看起来不过就是一根棍子而已。
随后,黑雾笼罩的范围越来越大,气温迅速下降。
这情景让南宫晴意识到了什么,只觉恨极,下一秒,便猛地惊醒。
“谁?咱俩有什么深仇大恨?”恨意太过深刻,又太莫名其妙,令她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
这时,手机响了一声,又吓她一跳。
屏幕很亮,预览显示是家族群里发出的消息,她懒得去看,见已是早上将近六点,便索性从床上起来,打算出去安安心心地吃顿好的。
可还在洗漱时,手机接二连三地响个不停。
南宫晴被这叮叮咚咚的声音弄得不胜烦躁,含着满嘴牙膏沫跑出来,解锁时,真恨不得把手机戳个洞。
“叮咚”,又来一条消息,是“节哀”两字。
南宫晴划着屏,翻到今天最早的一条消息。
“父南宫春齐病逝。”短短一句话,发出的人叫“南宫燕”。
南宫晴叨念着这两个名字,只是感觉听到过,但是长什么样的人,性格如何等等,都一无所知。
不知隔得多远的亲戚了。她想着,把群设置成免打扰模式,该干嘛干嘛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她偶尔会去家族群里扫一眼,知道了南宫春齐的葬礼的地点和时间,在去参加与不去参加之间犹豫了几秒后,当然地选择了“不去”。
可就在葬礼的当天,在不知什么力量的驱使之下,她居然还是去了,更不可思议的是,当看到南宫春齐的黑白遗像时,她竟泪流满面。
身边,有人在啜泣,有人在低语,南宫晴满心震惊,狠狠抹一把脸,急急忙忙地冲了出去。
当晚,她又做了个梦。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碧蓝的水,雪白的浪,有十多只飞鸟在头顶盘旋,间或发出几声啸叫。
飞鸟体型很大,看着有些像天鹅,背毛蓝灰,腹部纯白,脑后黑色羽冠,降落下来站在南宫晴跟前时,比她高了一头有余。
而看着这完全陌生的庞然大物,南宫晴丝毫不觉害怕或惊讶,仿佛经常能得见,司空见惯。
然后,倏忽之间,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一片漆黑。
“赤帝祝融,焚铁炙铜,光之烁烁,燃之灼灼。”耳边,歌声悠悠地响起,“以吾之心,求汝之临,诛仙弑佛,炼神煅魄。”
“是煅神火,快,抢过来!”不知谁的声音,慌得变了调。
紧接着,嘶吼声,尖叫声,惨呼声,物品碰撞声,乱七八糟,响成一片。
歌声始终不停,始终悠悠然,在一片嘈杂中,显得尤其动听。
听着听着,南宫晴觉得身体越来越热,灼烧感从胸口开始,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仿佛每一个毛孔都随时能喷出火来。
怎么了?她慌了,努力想动动手,动动脚,好让自己尽快摆脱梦魇。
可炙热并没有褪去分毫,反而愈加张狂,将她慢慢地带入了昏昏噩噩,半梦半醒的状态。
似乎一两分钟之后,嘈杂蓦地变为一个稚嫩的声音。
“爹爹,小红真漂亮。”是个小女孩。
我在做梦,我在做梦。南宫晴在心里絮絮叨叨。
“你不是在做梦,你在我家。”还有个男人,“我叫夏远山。”
南宫晴被吓得一下就清醒了。随即,入眼的是个做工精美的木偶,一尺来高,落梅妆,随云髻,红衫,红裙,整张脸栩栩如生。
我在哪里?这是什么?我一定是在做梦!南宫晴呆了。
“你不是在做梦。”夏远山靠近过来,“你在我家,你是傀儡。”
南宫晴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出现在木偶身边,只感到一阵阵眩晕,再无任何想法。
“南宫……”夏远山长着张瘦长的脸,眼角略向下,眼神阴郁,眉间有深深的川字纹,“南宫灵语使,是谁把你带来的?”
南宫晴一头雾水。
“南宫?真的有南宫使?”小女孩不知在哪里,听起来很是害怕。
“有的,甜甜。”夏远山点下头,“她就在我们面前,在这个傀儡里。”
叫甜甜的小女孩不吱声了。
这话让南宫晴意识到,她之所以能看到这个木偶,是因为木偶被放在一面镜子前,也就是说,她看到的是现在的自己。
“甜甜,去院子里玩一会儿吧。”夏远山的视线始终不离镜中的木偶。
甜甜应一声,出去了。
“能动吗?能说话吗?”夏远山问南宫晴。
南宫晴试了试,都不行。
夏远山有意无意地压低了声音:“我有办法让你行动自如,你要不要试试?”
要,南宫晴当然要。
夏远山张嘴正要说话,外面忽然传来尖叫声。
他一惊,眨眼工夫,人已到院子里。
“夏师傅,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红色的人偶?”院子里来了十几个人,领头的正将甜甜箍在臂弯里,另一手持刀,抵着她的喉咙。
“没看到。”夏远山想也不想地说。
“当真?”领头的不信,“顺着山溪往下,就只有你这一处宅子。”
“到下游去了吧。”夏远山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找过了,没有。”领头的后面的人说道。
“不清楚,大概被什么野兽叼走了。”夏远山就是不承认见过木偶。
“既然如此,夏师傅应该不会介意我们进屋转一转吧?”领头的也就是不肯相信,手中刀刃已然切进甜甜的皮肤。
夏远山朝那些人看了看,点点头,转身就想在前面带路。
“夏师傅,请留在这里,令嫒有些害怕,你陪陪她吧。”领头的似乎是忌惮着夏远山的,“还有,烦请你伸出手。”
夏远山没说什么,很配合地双手摊开,亮出掌心。
一人走上前,以武器在他所有指尖前虚空划过,随后,朝领头的点了点头。
领头的朝身后使个眼色,所有人便呼啦啦地进屋去了。
南宫晴在屋里,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里不免又疑惑又着急,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专程来找她,也不知道如果自己被他们带走,会是怎样的结局。
正想着,就听到一个尖细的嗓音兴奋地叫道:“在这里!”
紧接着,一只如鸡爪般枯瘦的手伸了过来。
不过,手的主人并没有得逞,而是在惨叫之后,倒地不起。
谁都没看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南宫晴注意到,她的衣服上和脚前,开始出现一只只蚂蚁。这些蚂蚁比普通的小,黑芝麻似的,越聚越多,源源不断。
“玄蚁,好多玄蚁。”有个眼尖的人发现了端倪,边嚷嚷边往外跑。
受了他的影响,其余的人也开始撤退,只留下那躺在地上的,兀自抽搐不停,面色渐渐青紫发黑。
“夏师傅,你明明捡了那人偶,却说没有,说没有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放玄蚁咬伤我的同伴?”领头的见众人乱成一团,很是不悦。
“普通人家里,都会养一两条狗,我这里深山老林的,养些玄蚁看家护院,怎么了?”夏远山淡淡地说,“再说,是你要我留在这里的,玄蚁又不比狗,吆喝一声就行,我不进去,怎么挡得了它们?”
这话让领头的一时语塞,想想,又很是不甘:“你大可以提醒一下。”
“提醒你们不要碰我家里的任何东西,你们肯吗?”夏远山问道。
“大哥,别和他废话,人偶就在里面,让他自己去拿出来,否则,杀了这个小姑娘。”有人大声喊道。
“你听到了?去吧。”领头的朝屋里一歪头,手里始终紧紧箍着甜甜。
夏远山看一眼已吓得瑟瑟发抖,泪流满面的甜甜,缓步来到屋里,拿了南宫晴出去,举在自己面前:“谁来拿?”
问题一出,众人面面相觑——木偶,大家都想要,可是,第一个去拿的人的痛苦之声犹然在耳,谁都不敢造次,贸贸然去接。
“小叁,你去。”犹豫片刻,领头的略转头朝身后说道。
那被点名的小叁立刻一脸为难,慢慢步出人群,一点一点地往夏远山挪去,嘴里还念叨着:“夏师傅,我是奉命行事,您可高抬贵手,我上有老母下有幼儿,要是死了,他们就全都无依无靠了。”
夏远山面无表情,也始终没有动。
而在场的众人,看着小叁小心翼翼地缩短与夏远山的距离,并最终拿到南宫晴,心头都是一松,就连领头的,也露出了些许笑意。
“夏师傅,真是太感谢了。”他仍旧箍着甜甜不放,“令嫒暂且先陪我们走一段,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们自会让她回来。”
夏远山还是不说话,只抬起双手,猛地,十指连动,仿佛正在弹奏一首激昂的乐曲。
领头的一愣,马上变了脸色。
与此同时,甜甜像是变了个人,突然狠狠一肘击在领头的小腹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