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王进宝说完后，杨月月就和老板娘提出了离职的想法。

“你明年就满18岁了吧？”老板娘用一种近似母亲的口吻问道。

“嗯。”15岁进饭店，不知不觉已经待了两年，哥哥孟大成高二也快读完了。

“虽然饭店不大，但是你好好待着，满了18岁，工资会高不少。”老板娘虽然不怎么找员工谈心，但是她什么都看在眼里，什么都知道。

“老板娘，我都懂。我离开，不是因为工资。”孟晓芙说的是实话，自己家穷，自己一直有渴望挣钱的愿望。但是看着存折里越来越多的钱，一种更强烈的感觉涌上心头：钱是重要的，但绝对不是最重要的。

“不是因为工资，那就是因为心情，做得不开心？”老板娘就像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地剥着，而孟晓芙的内心就那样如同水面上泛起的层层涟漪。

“我……挺开心的，大家都挺好。”孟晓芙都要走了，不想再说一些无谓的话，得罪一些无谓的人，杨月月再不好，她也需要工作。更何况，她还是王进宝的女朋友。

“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你，你虽然年龄不大，但是做事干练，有自己的坚持。如若你留下来，过几年你会是二把手。”这虽然听起来有点像天方夜谭，但的确是实话。

“谢谢老板娘的信任，不过，我做事顾虑重重，不会是最合适的人。”虽然知道可能只是老板娘的挽留之词，但是作为一个即将离开之人，孟晓芙的内心依旧暖暖的。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就不多说了。过两天，大家一起吃顿饭吧，送送你吧！”

老板娘心里清楚，孟晓芙不属于这里，她是那么地纯洁和善良，就像一株荷塘里的莲花。

“好的，谢谢老板娘。”孟晓芙笑着回道。

“作为新人，或多或少地会受到老人的一些排挤，等有一天你做了老人，可能也会这样。”老板娘拍了拍孟晓芙的肩膀，慢慢地走出了包间，高跟鞋发出噔噔瞪的响声。

孟晓芙咀嚼着这句话，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当饭店里的人聚齐后，孟晓芙的欢迎晚宴就来了。

或许因为大家的交流实在太少了，直到一起坐到桌子上来，大家都不知道所为何事。

“老板娘今天有什么大喜事？是不是你脱单了？”有人朝老板娘开玩笑道。

“去你的，要是脱单了，不把另一半带来呀？”老板娘怼了回去，似乎很久都没有这样放松过了，餐桌上洋溢着一种热闹、兴奋、激动的心情。

一旁的孟晓芙和往常一样，坐在桌子的角落，没人注意到，她将会是这场欢迎晚宴的主角。

菜已上齐，酒精火锅炉上的火烧得正旺，锅里的菜肴发出滋滋滋的声响。大家看着菜，都没有动筷，氛围从刚才的热闹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

因为，大家注意到，老板娘的表情已经从刚才的开玩笑变得有一些感伤。

“今天把大家叫到一起，不是因为我脱单了，而是因为一个人要离开我们了。”老板娘说这话的时候，好像费了很大的力气。

老板娘从来都没有和人说过她的过去。她才三十多岁，当上老板娘，不是因为她有多厉害，而是因为她出来得早，比孟晓芙还要早。

十二岁的时候，父亲去世，母亲改嫁，年幼的老板娘跟着年迈的爷爷奶奶相依为命。为了生计，老板娘跟着人打工，洗过盘子，打过零工，后来在餐馆慢慢做起了服务员。

年轻的时候，她爱上了餐馆的厨师。俩人准备结婚了，她把钱都给了他，没想到他却一个人偷偷去了外地，杳无音讯。她想过，她可能有难处，甚至等了她几年，没想到他再也没有回来。

老板娘终于明白，他不会再回来了，只能擦干眼泪，继续干。终于等她存够了钱，自己也开了这家店。她知道，店比男人的嘴可靠。

有时候，她从孟晓芙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虽然她只是个服务员，虽然她还小，可她骨子里的坚强和倔强，是这里的沉溺于买衣服、化妆的服务员们所没有的。

这些藏在心底的故事，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甚至，她也不允许自己想起。今日不知怎的，一想起来，居然眼角红了。

底下的人听老板娘如此说，都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谁要走了，都想从彼此的目光交汇中读出点什么来。

“谁呀？”不只是谁低声问了句。

“是我。”孟晓芙见老板娘没回答，主动说了句。

虽然孟晓芙的声音不大，但大家还是迅速把脸转了过去。没想到，这个来得最晚的，竟是最先走的人。

第一次孟晓芙得到这样的关注，竟是因为，她要离开了，这真是一个极大的讽刺。

“嗯，晓芙要走了，这第一杯我们敬她！”老板娘举起杯子，大家一齐敬向她。

“谢谢，谢谢大家。”孟晓芙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依稀想起了之前自己别离父母来这里工作的场景。

人生没有不散之筵席，每一次相聚就注定了离别。

或许是因为要走了的缘故，大家对孟晓芙少了些冷漠和敌意，而是和和气气地说起话来。就连一向看不惯孟晓芙的杨月月，也笑着和孟晓芙说笑，她本来特别想孟晓芙走了，可是孟晓芙是唯一比自己晚的，也是唯一听自己话的，她若是走了，自己还能命令谁呢？

“晓芙，以后常回来看看。”老板又敬了一杯。

“谢谢老板娘。”孟晓芙没有喝酒，而是喝的果汁，只见老板娘一饮而尽。

有人问，孟晓芙往后怎么打算的。孟晓芙说，她会先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再做打算。是什么时候自己说谎话也可以脸不红心不跳了？孟晓芙自己也不知道。

你长大可能需要很长时间，可你意识到自己长大，往往只在一瞬间。

那顿饭吃了好久，孟晓芙却也记不大清大家说了些什么。无非是调侃哪道菜做得好，哪道菜做得不够好。

“这是我们大家伙送你的礼物，你拿着吧！”吃完饭后，老板娘送给孟晓芙一个礼物。孟晓芙知道，那其实是老板娘自己买的，其他人都不知道自己要离开，怎么会送给自己礼物呢。

“谢谢老板娘。”

回到宿舍后，孟晓芙打开了礼物盒，原来是一只钢笔和一个漂亮的笔记本。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孟晓芙有了记日记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