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众生死后,魂归幽冥。其将由幽冥使者接引,途经黄泉,饮孟婆汤,过奈何桥,进幽冥殿,去往生台,投胎转世。
初入幽冥,阴沉沉的天空一望无际,漫天狂风卷起地面上的黄沙,猛烈地袭向路上行尸走肉一般的人群,然后穿过他们的身体,偶尔有几个轻飘飘的人,被这黄沙击中,直接殡解,消散于风中。
而前后之人却似看不见一样,无动于衷,他们大多目光呆滞,像是在这条路上滞留了千年一般,很难再有什么能触动他们。
道路两旁是大片大片绿的发青的不知明的叶子,随风摇曳。
此地为黄泉之地,此路为黄泉之路。
忽然,从幽冥界深处传来一阵庞大的威压,此界所有生物无一不臣服于那个方向,道路两边的绿色也悄然褪去,迅速变成了大片大片红的仿佛要滴出血一般的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的香气弥漫开来,唤醒了这条路上缓缓前行的“人们”前世的记忆,他们有的茫然,不知道自己为何在此,这是在这里徘徊太久的;有的痛哭,这是忆起往昔,情难自禁的,有的暴怒,这是想起前生,死的不甘的……人生百态,在这里提现的淋漓尽致。
在这群魔乱舞的“人群”之间,有一“人”偏偏与众不同,只见他无比淡定,目不斜视的缓步向前,他的身上隐隐有薄薄一层金色光芒,像是隔绝了所有风沙,杂念。在走动间,连他的白色衣摆都没有太大的波动。
黄泉之路尽头,可见一方土黄色的小院,名曰孟婆庄,其间有一女孟婆氏,此女风姿绰约,常站在一口三足双耳宝鼎旁,为这些即将去往生的过路人发放孟婆汤,他们喝下汤之后,过奈何桥,进幽冥殿经判官审判前世他们是白璧或是青蝇,随后彰善瘅恶,或是直接送往往生台,或是由魑魅魍魉带走,受尽刑罚,在送往往生台。
而这碗孟婆汤便是在踏入往生台地界之时方才生效,他们所有前尘记忆将荡然无存,仿若重获新生。
此时,孟婆庄内,有两名女子正站在窗边,一位是美艳的孟婆,另一位黑衣女子则是因窗外曼珠沙华绵延数百里红花时才会出现的花妖曼珠。
“曼珠,今日离你上一次花期方九百年,你提前了百年醒来。”孟婆淡淡道。
“孟婆姐姐,我感受到了那位的灵力波动,他应是要醒了吧!”曼珠一脸期待的望向幽冥界深处。
“是啊,万年了,也该醒来看看他换来的河清海晏,休明盛世。”孟婆叹到,顿了顿又说到:
“不过,你需知,他即使醒来,也是不会记得你的。”
曼珠听到这里,脸上的表情逐渐淡去,低头半晌后,表情妩媚的抬起头来,娇笑道:
“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只要大人安好,我也便心安了。”
孟婆直勾勾的看着曼珠,曼珠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僵硬起来,仿佛失去了水分的花朵一样,蔫了下来,然后意味深长的说道:
“希望如此吧。此次因你提前醒来,鬼差们反应不及,使得黄泉大乱,之后你…”
孟婆忽然看向门口,说道“如此大风沙,竟还有人能到我这孟婆庄来。”
曼莎也跟着看向门口,嘴里道:“我自会去领罚,既然有人来了,那我便回去了。”说罢化为一缕花瓣,飘出窗外。
“没想到今日我这孟婆庄竟还有客到,后生,你倒是准时的很,今日我这黄泉彼岸花已盛开,你可记起你要等的是谁?”
进来之人是一位身穿白色僧袍的和尚,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周身金光乃是他的功德,只见他双手合十,身体微微前倾,缓缓说道:
“施主,贫僧法号泽峻,在此叨扰几日,还望见谅。”随后便盘膝坐于奈何桥头,转动起手中的佛珠。
“哎,也是个可怜人啊。”孟婆摇摇头,回屋里去了。
孟婆庄之旁便是三途川,三途川两岸尽是盛开的彼岸花,满目的红一眼望不到头,上有一桥名奈何,过了奈何桥,方才真正进入幽冥界,哪里的天空如同一块墨兰色的绸缎,偶有星辰点亮,那一片变成了耀眼的紫色,甚美,和黄泉是截然不同的风景。
这时,由远而近传来一阵细碎悦耳的铃铛声,天边过来了一个人。
他缓缓地行走在花海中,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背后,一双钟天地之灵秀眼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却又深不见底,肤色晶莹如玉,高挺的鼻梁、轮廓分明的嘴唇,把人衬得刚强中有些魅惑。身着一袭红衣,腰间缀着一串金色小铃铛,除此之外,身上再无其他,却端是一副风华绝代的模样。
这便是幽冥界之尊——阎帝承颐。
承颐在奈何桥上驻足,望着桥下看似平静的河水奔流不息,望着两岸的璀璨花海,半晌后,他看着腰间的金色铃铛道:“我记得你是串哑铃啊,怎的今日一直响,好像也响过?是因为谁?莫不是因为睡得太久都忘了,算了,那应该不重要吧。”
说罢,转身下了奈何桥,向孟婆庄走去。
刚下桥,就看见盘桥头坐着一白衣和尚,周身功德金光满布,手中转着一串紫檀佛珠,神情肃穆,双目紧闭,嘴里不停歇的默念着让他感到似乎在哪里听到过的咒语。
“和尚,你在此做甚?”承颐问道。
和尚缓缓睁开了眼,深邃极致的黑色瞳孔里倒映出阎帝的身影。
“等人。”
“等谁?”承颐又问道。
“不知。”
“你这和尚真有意思,你既不知自己在等谁,又怎知等到了没有。”承颐笑道。
泽峻抬头深深的望了一眼承颐道:“此番,大抵是等到了。”
随即起身,走进孟婆庄,端起一碗孟婆汤一饮而尽,他双手合十,低头施礼,而后便过了奈何桥,顺着阎帝来时的方向去了。
这头,阎帝和孟婆看着那个白色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花海中,孟婆惋惜道:
“这人啊,千年以来,每百年来一次,每次呢,又都在这桥头坐上几日,开始我也曾问过他,他的回答同与您说的一样,唯有这最后一句不同,只是不知,他等的那人是谁,不过啊,我这黄泉虽鬼多,但像他这般造化的可没见过几个,他身上的功德厚的吓人,我看啊,怕是都不用去判官那走一遭了,直接去往生台转世得了。”
孟婆难得放下了手中的汤勺,拿着一把江山美人图团扇摇着。
她望向阎帝,却见阎帝面无表情的望着那和尚离去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阎帝大人?”
“无事,就觉得此人特别熟悉,而我却没有一点印象,奇怪。”承颐略带思索的说着。
“兴许是之前见过呢,大人。”
“嗯,这些年,你在这萧索的黄泉之地,日日繁忙,辛苦了。”
“大人,不必这样说,当年人间大难,您救了这天下苍生,是为大义,能为这天下效绵薄之力,也是我的福分。”
“黄泉路上的鬼差们也维持好了秩序,我该回去给他们发汤了,便先行告退。”
孟婆像阎帝拱手时揖,然后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后,站定,好像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对着阎帝说道:
“大人,您若有空,可去人间瞧瞧,听那些去人间回来的鬼将们说,人间现在可大不一样了呢。”
随后再次行了礼,便直接往孟婆庄的方向去了。
承颐在奈何桥上站了良久,看着两岸的花海,像是想回忆些什么,脑海却一片空白。
如此几日后,他想起了孟婆离去前说过的话,将目光转向了黄泉路上的“人”。
那些人或潇洒豁然,或憾然离去,或悠然自得,或忐忑不安…却也都无可奈何,只能在鬼差的瞪视下安分前进。
只见他自言自语道:“万年了,也不知人间如今是何光景,也罢,便去看看吧。”
一个转身,奈何桥便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