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一盏盏烛灯亮起,映得灰瓦红墙昏黄。却遮不住夜色,漆黑如墨。
一盏灯笼晃晃荡荡地在宫殿之中穿行,走得近了,方看到是一行人。
“陛下,太后已歇息了,明日再来吧。”从宫门深处走出一个人来,阻住了清霁一行人的去路。
清霁知道,这人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女官,婴弗女官。
太后乃是原身的亲生母亲,却偏偏不喜原身,一年到头与原身见面的日子屈指可数。
“即是安睡了,那朕明日再过来请安。”清霁朝着慈宁宫方向揖了一礼,转身便朝着黑暗之中走去。
婴弗女官回宫去将清霁的话转述了,太后停下手中正在数的佛串,似乎想到了很多年以前的事情,眸子里露出一抹柔柔弱弱的愁绪来。
“先帝……”她口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垂头继续数着手中的佛串。
婴弗无声无息地站在一旁,仿佛要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
宫中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渊穆耳中。
渊穆看着檐廊上挂着的灯笼:“太后,还是不愿见陛下?”
身旁的手下低声回答:“是。”
天地间一片黑暗,只有檐廊下的灯笼散发着淡淡的光芒。渊穆微微皱了皱眉,心头一直有个疑惑。
小皇帝一向懦弱无能,这样的孩子确实不讨父母喜欢。可是小皇帝却是太后的亲生儿子,亦是太后此生唯一的依靠,为何对小皇帝冷冰冰的呢?
这个道理,说不通啊!
“太后今天看了几卷佛经?”渊穆突地发问。
手下回答:“只看了《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渊穆低声吟了一句佛经,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地敲击着檐柱。
“太后的心,很乱。”渊穆抬起头,看向万里夜空,“去查。”
手下应了一声,正准备退下去时,旁边又有人匆匆走来:“王爷,宫里出事了。”
“什么事?”渊穆抬眸去看。
这手下嗫嚅了一下,终是道:“陛下把王公公给打了,是陛下亲自动的手。”
“什么章程?”渊穆没能控制好面部表情,露出了惊诧之色。
……
原本寂静的皇宫,此时鸡飞狗跳,哀嚎遍地。
清霁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跪在院中的太监们,脸上因为气愤而通红:“你们可真的是爱宫如家呀,一个个都把皇宫大内当成自己家,想拿什么东西,就拿什么。”
“怪不得宫里连年亏空,我看都是被你们这些蛀虫给啃的。”
清霁越说越气愤,声音越来越高,吓得跪在地上的太监们浑身发抖。
虽然小皇帝没有实权,却是宫里的主人。若小皇帝说要处置哪个人,就连摄政王渊穆也不会太拂小皇帝的面子。
清霁看向刚被她亲手扇了几耳光的王公公,心头冷笑。
书上的剧情,就在今夜王公公偷运一批珍宝出宫,准备拿到宫外换成银子。她特意赶到天黑才去见太后,就是为了能在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地点抓到王公公,人贼俱获那种。
其实宫里偷东西的贼不只王公公一个,可谁叫王公公是渊穆的眼线呢,谁叫王公公身上有个天大的秘密呢。
就在清霁指着王公公大声痛骂之际,远处传来甲胄碰撞走动的声音。
紧跟着,就听到低沉带有磁性的声音响起:“陛下,这是怎么了?”
果然来了!清霁憋了口气,令自己的脸色更红了,几步走到渊穆身前:“摄政王,你可来了,这个狗奴才竟然偷了宫里的东西去宫外……”清霁随手拿出一副字画,“这副字画,可是前朝珍宝,还有这些,这些……可都是宫里珍藏数百年的宝贝……”
“最可恨的是。”清霁巧妙一拨,将一副山水画隐隐约约地露了出来,好让渊穆可以清晰明白的看到,“这狗奴才把这些珍宝书画用油纸包好,沉到尿桶里,想要偷偷运出宫。”
听到只是偷运宫里的珍宝书画到宫外,渊穆放下了一颗心:“我在府里听到陛下发火,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特地点了羽林军前来护驾,没有想……”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渊穆突地怔住了。他看着那隐隐约约露出一角的山水画,心头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这副画怎地如此熟悉?好似几年前他送给小皇帝的那副江山图。
一想到自己的画,竟然被王公公沉到尿桶里,渊穆只觉得浑身上下好似有一万只蚂蚁在爬,恨不得挥剑斩人。
王公公见到渊穆只觉得找到了主心骨,嗷的一声扑倒在渊穆身前:“王爷,奴婢只是一时昏了头,求王爷看在往日奴婢侍候陛下还算尽心的份上,饶了奴婢这条命啊。”他一边说,一边朝着渊穆不停的磕头,眼见额角磕出一片血红来。
渊穆却是一动也不动,眼睛只是看那些字画。过了好大一会,他转头怒视王公公:“把这狗奴才拉出去,沉湖!”
王公公一下子怔住了,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站在一旁的清霁却是惊呼出声:
“啊?沉湖?”清霁似乎被沉湖这两个字吓到了,“不就是几副字画嘛?我反正已经找回来了。我还挺喜欢去湖边玩的,干嘛要沉湖呀?怪恶心的……”
渊穆猛地转头,冷冷地注视她。清霁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低得只能自己才可以听到。
“陛下是在质疑臣的处置?”渊穆声音淡淡。
“不不不。”清霁急忙摆手,“怎么可能?摄政王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好了。”清霁说到这里,有些胆怯地看了渊穆一眼,极为害怕的样子。
渊穆冷笑一声:“还等什么?沉湖。”
几个羽林军上前,拉着王公公朝外走去,干净利落,没有一点犹豫。
渊穆哼了一声,冰冷至极:“以后若再让我发现有人偷东西,仔细你们全家老小的性命。”
这一声哼,吓得所有在场的太监宫女身上颤抖,齐齐地应了声是。所有的人都不明白,平时摄政王对小皇帝言辞不善的,为什么今天却极力为小皇帝出头。
这些人不明白,清霁心中却很清楚渊穆并不是在为她出头,而是因为王公公将渊穆的画沉到尿桶里而生气。
口里笑着道:“还是摄政王厉害,我这训了半天,他们连理都不理我呢。”
渊穆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清霁:“陛下这是在怪臣的手伸得太大了?连陛下宫里的事情都管起来了?”
这人是属狗的吧?逮住就咬!
清霁被他气得肝都疼了,面上却还只能装出一副笑容:“有摄政王帮我处理这些事情,我乐得清闲呢。”
她扒了扒画,故意沾染上异味,取了一副画往渊穆身旁凑,“哎呀摄政王,这副字画可是前朝名画呢,这王公公太可恶了。”
渊穆闻着那呕人的气味,身子看似缓慢,却极快地朝旁闪去,屏住呼吸:“陛下,即是无事,臣也该告辞了。”
“怎么刚来就要走啊?还想和摄政王讨论一下字画呢。”清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和自怨自嗟,“每次都是这样。”
看到清霁的这副表情,渊穆就觉得心中恶心,面上憎恶之色大作:“早些休息,臣退了。”
说完后,也不等清霁再说话,如同避瘟疫一般朝外走去。
清霁扬了扬手中的字画,极为委屈的嘟了下嘴,却在渊穆看不到的地方快速勾起一抹笑意。
渊穆皱着眉头,一刻不停地往皇城外走去,面上没有一点表情。
身边的护卫吴峰有些不解地跟着:“王爷,您怎么把王公公给杀了?那不是咱们的人吗?”
渊穆铁青着脸,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