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鲤刚上车没多久，天就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月亮躲进云层里，先前还能透出几分光亮，现在乌黑一片，整座城市被笼罩在雨幕里。

她倚着车门，因为冷热交替，车窗蕴了一层雾气，苏鲤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上面乱画，指腹沾了一层水汽。她觉得车里有些闷，把玻璃摁了下来，夜风夹杂着雨水灌进车内，身旁的季远裴见状伸手把玻璃摁起来，“小心感冒。”

苏鲤正享受雨水呢，撇嘴有些不乐意地看了季远裴一眼，头抵着车窗道：“我们这种从小生在水里的，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感冒啊。”

季远裴轻笑了一声，习惯性地去揉苏鲤的头发，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一袋零食递到苏鲤面前，“这是你最喜欢吃的海苔，待会儿记得带回家吃。”

苏鲤一愣，眨了眨眼睛，笑着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远裴哥，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车内空间逼仄，后排的动静引起宋汀的注意，他看了眼后视镜，正好看见苏鲤哭笑不得的表情，没忍住笑出了声，“季总还是把小鲤当小孩子看。”

“对啊！我入世都快十年了，真要按照人类的年纪来算这会儿怎么着也该二三十岁了吧，偏偏你们季总哪儿哪儿都不放心。”

苏鲤抱住前座的靠椅，一吐槽就停不下来。

“不管你入世多少年，在我眼里永远都是族群里那条会被海水呛到的小傻鱼。”

季远裴今晚喝了点酒，又在车里闷了会儿，原本白皙的皮肤从里到外透出红色来，把他平时在公司里的凛冽削弱了不少。不过他在苏鲤面前，好像从来没冷过脸。

说起当初在族群的趣事，声音也柔了下来，靠着椅背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眼睛在昏暗的车内熠熠生辉，季远裴盯着苏鲤的侧脸，笑问道：“明明自己就是条鱼，怎么会被水呛到呢？”

他越说越起劲，把苏鲤小时候被海水呛到、被珊瑚卡住出不来、和其他大鱼打架被人家一口吞进肚子，最后还是季远裴把她救出来的事强行回忆了一遍。

黑历史被抖落出来的苏鲤没脸见人，见快到家了赶紧让宋汀停车，准备迅速远离尴尬现场，可刚搭上车门，就听到季远裴的一声叹息。

“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这种欣慰又叹息的老父亲语气是怎么回事啊！

苏鲤一个头八个大，开门下车，雨势渐弱，牛毛细雨落在苏鲤身上，她走到宋汀面前弯腰轻声说道：“我看远裴哥多半是喝多了，你送他回去醒醒酒吧。”

季远裴哪儿这么容易喝醉，不过是借着酒意逗弄小姑娘，他嘴角噙着笑意，摁下车窗递了把伞出去，又顺手把那一大包零食塞进苏鲤怀里，“要是下次下雨再不打伞，我就把你小时候的事都传出去——特意给你带的零食，记得吃。”

苏鲤彻底认输，老老实实地抱着零食撑伞，露出标准空姐式微笑，伸手送客：“小的知道了，少爷请吧。”

季远裴的车刚消失，苏鲤就火速收了伞，一个人慢悠悠地回家十分享受这场绵绵的夏雨。

他们这种生在海里长在海里的人，对水一直有用特殊的情绪，难得能淋淋雨，自然要畅快一点。

没错，刚才的车里看似坐了三个人，其实没有一个人类。不管是苏鲤、季远裴还是宋汀，都是从小生活在海底深处的鲛人——鲛人是更早的叫法了，现在的人类似乎更习惯叫他们……美人鱼。

兴许是太喜欢这场缠绵细雨，苏鲤的脸上竟突然浮现出几片泛着蓝色荧光的鳞片，她太享受被水包围浸润的感觉了。苏鲤有些得意忘形，但害怕被路人看见，又很快压下脸上的光芒，快步回家，急不可待地冲进浴缸，舒舒服服地泡起澡来。

苏鲤家的浴室很大，足足有二三十平，其中一个大浴缸更是占了一大半的空间，浴缸里放满水，苏鲤正在里面泡着。

白皙的肩头露出水面，水珠顺着修长的脖子滚到肩窝，留下一条淡淡的水痕，又在肩窝蓄起一汪浅浅的水，滴进浴缸在水面荡起一圈圈波纹。比寻常浴缸大出两倍不止的池子底下藏了条蓝色的鱼尾，暖黄色的灯光透过水面打在苏鲤的鱼尾巴上，宝蓝色的鳞片泛出荧光，美得惊心动魄。蓝色鱼尾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池子里轻轻摆动着，竟透露出几分色气与欲意。

虽然整天在泳池，可苏鲤已经好久没这么畅快地露出自己的尾巴了。要不是季远裴提起黑历史，又被这场夜雨淋得心痒痒，苏鲤都快忘记自己是条美人鱼了。

她在浴缸里泡了近两个小时才不情不愿地从浴室出来，被水浸润过的身体泛着莹白的光，趁得她肤白貌美，颜值更上一层楼。

在人类世界，像她和季远裴这样的其他物种还不少，但因为每个族群有每个族群不同的生活和隐藏方式，所以除了本族的人，外族基本发现不了。但就美人鱼而言，的确是不少的，除了和苏鲤亲近的季远裴和宋汀，还有个借着种族优势在游泳界叱咤风云的人物。

虽说族群不同，但几十上百年下来也相安无事。

等苏鲤从浴室出来，又精心做好身体护理后已经深夜一点了，她想着反正明天也不用去训练中心，准备去峡谷寻找快乐。可刚进入排位赛就突然弹了个微信消息出来，苏鲤瞥到一眼，好像是陆由微发来的。

本着天大地大排位最大的原则，苏鲤暂时忽略，准备排完再看。可没想到她这场对局势均力敌，一场排位居然打了一个多小时，好在最后赢了，还拿了个MVP，等这场游戏结束都已经两点了。

苏鲤打了个哈欠，退出游戏去回陆由微的消息，可聊天页面上只剩下一条撤回通知。

苏鲤挑眉，发了个问号。

陆由微的消息回得很慢，久到苏鲤以为他可能睡了的时候才收到他的回复。

【6uv】：没什么，不小心发错了。

【6uv】：太晚了，快休息吧，晚安。

苏鲤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也没多想，噢了一声随便发了张表情包过去，继续在峡谷畅游。

可电话那头的陆由微却没苏鲤那么大的心，他捏着手机，膝上放了台笔记本电脑，搜索页面显示着“美人鱼”这个关键词，可搜出来的都是海洋馆里的美人鱼表演者。

陆由微有些烦躁地盖上电脑，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咕噜咕噜直灌。他没开灯，只有路灯微弱的光照亮他在靠在流理台的身影，影子被光拉得老长。外面还在下雨，带了几分凉意的夜风从没关紧的窗户里灌了进来，吹散了夏天的烦躁和闷热。

陆由微划开手机，看着他和苏鲤的对话，聊天框里是哪家被他发出去又撤回，犹豫了一个多小时始终没能再发一遍的问句。

他想问苏鲤当年有没有救过一个溺水的小孩子，也想问她到底……是不是多了条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