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30日,天气阴,傍晚七点半。
方锦将车停在高速应急车道上,麻木的啃着面包,双眼无神,眼帘下是淡淡的黑眼圈。
“喂喂喂,你还在听我说吗,我跟你说,按我们工作室的经营成本,还不知道这次疫情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等你的素材到了,我们工作室早就垮了。”
合伙人唐爽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遥远得仿佛另一个世界。
被困在高速路上连续转了几天,方锦本来就头晕眼花,一听这话更火大。
“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我现在连高速都下不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唐爽气笑了:“你们倒是都跑了,我一个人被困在安柳,所有担子都落在我身上。安柳是疫情发源地你知道吗,我现在冒着多大风险留在工作室。快递发不了货又不能怪我,你冲我嚷嚷有什么用。”
大家都不容易,说话难免会急躁一些。
嘴里的面包没了味道,方锦还想说什么,手机一熄屏,因为没电彻底关机了。
方锦吸吸鼻子,手里捏着面包,盯着膝盖上漆黑的手机屏幕,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从屏幕上划过。
“倒霉死了。”
方锦嘟囔着,用手指擦掉眼泪。
方锦在安柳和几个朋友合开了一家服装工作室,年前去浅川出差,考察民族地区扎染工艺,试图改善工作室的工艺。谁料突然冒出个新型冠状病毒,安柳正是疫情发源地,为防止疫情继续扩散,安柳开始封城实行交通管制。
因为是安柳的车,刚好卡在封城那天返回安柳的方锦,就悲催的被困在了高速路上。
高速路不让下,服务区不让停,她整个春节都是在高速路上流浪着过完的,简直狼狈如斯。
天色阴沉沉的,细雨绵绵,开始下雨了。
窗外团雾一直不散,她将车开的小心翼翼。
面包太干,咽了老半天咽不下去。
方锦将车开得极慢,副驾驶座只剩下仅剩的最后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仰头喝水。
头晕脑胀,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产生了幻觉,她总觉得自己额头的温度摸起来有点高,像是在发烧。她离开安柳是半个月前了,算起来,正好刚过病毒潜伏期。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样想着,好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如果真的感染了病毒的话……
心不在焉的摸索着去找瓶盖,结果手上一滑,一整瓶水就这样全倒在了车里。
一瞬间,方锦的心情变得极其难以言喻,简直想死。
她只能把车停下,强忍着眩晕和身体的不适,附身去处理倒了一车的水。
“啊啊啊!真是想死!”
看着手中吸满了水的纸巾,方锦又委屈又恼怒,一把把纸巾扔在地毯上,继续开车前行。
方锦加快车速往前行驶,开了一段才察觉到车轮打滑,速度根本不受控制,才想起这段路上结了不少暗冰。
团雾加路面暗冰,向来是高速上的杀手。
想减速已经来不及,一大片塑料袋啪的一声拍在玻璃上,挡住了前方的视线。方锦慌乱的打着方向盘,车身歪斜,砰的一声,冲过路边的护栏,直直撞在了一颗大树上。
砰的一声,身子弹出去又被安全带扯回来,安全气囊弹出来。
哒哒哒……
意识模糊间,方锦还听见雨刮器刮动时发出的细微响声。耳边一片嗡鸣,雨滴落在车身上哗哗的响。
有温热的血从额头流下来,模糊了她的视线。方锦呼吸微弱,每一次呼吸都感觉胸腔像是针扎似的疼。
……靠!
在高速上流浪这么多天,还是没逃过,这次是不是要死定了……
她还不想死,家里还有爸爸妈妈和哥哥在等她。
抵不过疼痛和疲惫,她缓缓合上疲惫的眼睛。
她这样疲惫昏迷,不仅是因为车祸的缘故,也因为在高速路上流浪太多天。食物和水资源都有限,本就处于虚弱疲惫的状态。这一撞车,紧绷的弦立马就断了。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脑子里有沉重的敲击声。方锦费力的想睁开眼睛,脑子里的敲击声和耳边的敲击声、雨声重叠在一起,还伴随着焦急的呼喊。
“让开,直接破窗救人!”
车窗遭到大力敲击,呈蛛网状裂开。
方锦意识模模糊糊,微弱的视线里,有人打着手电筒,雨水飞溅,有人身着交警制服套着雨衣将车窗砸开一个洞,破开车窗。
原来下雨了……
那人朝她大喊。
“小姑娘,坚持住,马上救你出来。”
以前从来没发现交警叔叔可以这么光芒四射!
方锦心中格外激涌澎湃,眼眶热热的,眼泪就不听话的滚落出来。
对方的手从窗口探进来,迅速打开车门,带来冰凉的雨水。
“听得见我说话吗,现在救你出来,你再坚持一下。”
安全带被解开,一动就全身疼。疼的龇牙咧嘴,方锦低声。
“谢谢……”警察叔叔。
窗外两个交警,其中一人负责帮忙照手电筒拿雨衣,另一人直接抓住她双臂,就把她背在了背上。旁边的交警立马把雨衣披在他们身上,背着她跑向不远处的警车。
方锦意识一直不是太清醒,被放平躺在警车后排,还紧抓着对方的衣服不放,怎么都不肯松开。
对方安抚她:“你先松开,马上送你去治疗。”
方锦不肯松手。
无可奈何,对方只能陪她一起坐在了后座。
行驶过程中一直有朦胧的光线照射过来,她愣愣的看着那人不时被照亮的侧脸,意识涣散,却本能的把对方的衣袖抓得更紧,仿佛抓住他就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交警叔叔的声音温暖的不像话。
“没事,害怕就抓紧我。”
这话正好遂了她的意愿。
再次睁开眼睛时,她的手本能的握紧,手里还是熟悉的外套触感。
然,她抓住的只有一件衣服,交警叔叔已经不见了。
这是一间简单但温馨的小房间,不是在那个见鬼的高速路上。方锦激动的快哭了,七八天了,她都快憋疯了。
门被打开,进来的是穿着防护服,浑身包裹严实的人,看不见脸。
对方上前观察她的情况,问:“醒了感觉怎么样。”